自己在信中所“见”的云缈完全不同。
明黛为了女儿来找宋瑛,宋瑛便说:“罗文良若是秋后处决,云缈中秋回来怕是又起波澜,索性再等一等。”
明黛听了也觉得稳妥些好,去信劝慰女儿,又寄了不少东西过去。
容云缈收了信后,十分平静,一如既往,也写了回信。
只是不过月余她就突发急病,一病不起,在沙洲郡找了不少医倌都束手无策。
这事上上下下不敢拖也不敢瞒,宋瑛、云黛收到消息后,自然也是心焦,只得同意云缈回京都治病。
因为小主子病着,张嬷嬷领着几个丫头,一路之上一边精心照顾一边慢慢前行,等到京都时,已经过了中秋。
明黛接到了女儿,见那苍白的小脸心疼不已,好在是平安归来,就在京都好好养病。
罗文良已被判了死罪,果然在十月行刑。全家人都知晓,但都闭口不提此事。
几个孩子来看他最后一面,他嘱咐把那些牌匾都换上新的。
容云缈这次病中归来,似乎真的转了性,从未提过问过罗文良。
在家中将养一段时日后,她仿佛好多了。
偶尔提出与母亲一起外出,不论是去铺子里巡视,还是盯着家中商号的大宗采买,她都十分乖巧听话,从不乱跑。
母亲明黛渐渐放下心来。
到了罗文良行刑的这天,容云缈的家人多少有些担心,但又尽力把这一天当作寻常的一天。
容云缈仿佛也全然不知,其实处决的告示已经贴在街头巷尾。
明黛带着严丹琦管着侯府公中的铺子,今天酒庄新酿的一批酒开坛,是好酒,还是“倒了”,得开坛才知道。
开坛是酒庄的大事,甚至算了开封的吉时,管事的来请明黛,容云缈想同去,明黛便带着了。
只是走了不到一半,容云缈似乎就撑不住了,明黛只得让几个大丫头陪着回去。
与母亲分开之后,容云缈突然提出要去观刑。
几个丫头大惊之下,劝阻道:“血腥可怖,还是不要去了。”
于是容云缈将这几个丫头派去买金盏酥,一人只能买一份,自己一个人赶去。
罗文良在囚车里四处观望,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几个孩子,还有容云缈。她已经回来了!
此刻,监斩官已命人宣读他们这批人的罪状。然后,将他们从囚车中拖出来。
罗文良被拖出来后,忽然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监斩官喝止,才有衙役过来,给了罗文良一棒子:“干嘛呢!装神弄鬼的!”
别人没看出来,不知道罗文良那是在做什么。容云缈却立刻明白了。
那是婚仪上新郎的三次行礼。因为穿着囚服,旁边也并无新娘,这虚空的动作旁人一时没有看出来。
可罗文良直直的望着容云缈的方向,即使挨了一下子,也坚持将新郎官的三次施礼做完。
容云缈泪落滚滚。
几个丫头买到金盏酥之后,按容云缈原来的吩咐直接回府。
她们提心吊胆的回了府,见到小姐已经回来,这才放了心。
入夜,所有人睡了之后,容云缈睁着双眼无法入睡,白日里所见的一切历历在目。
罗家几个孩子的悲恸哀哭依然在耳边萦绕。十三岁的长子带着三个弟弟妹妹为他们的父亲收尸。
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也想再看看那个人。
别人似乎都害怕那些血污与尸体,她不怕,那是他,又不是旁人。
那长子见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父亲说,如果再见到您,把这封狱中所书的绝笔给您。”
那封信她看完了,他记得所有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他写即使没了命,他不后悔。
她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相遇,最绮丽的梦境,他唯愿她得遇良人,早日忘却他……他祝她幸福美满,康健平安……
若不是因为自己,他不会有这无妄之灾。四个孩子不会失去父亲。
罗文良头七的那天,容云缈坐着马车出门,让车夫去罗家那条街上绕一圈。
经过罗家时,她挑帘看去,却见那新的对联:
杨柳春垂 茅舍绕孤村 山青雾云缈崖暖
渔舟岸泊 长亭隐古寺 瀑急泉深勿念香
“云缈勿念”
她赫然如朝雷击,让马车停住,反复读了,挥手让马车前行,那泪却是止也止不住。
容云缈忽然哽咽着让车夫另去几条街上转转,甚至去近郊一趟。
那是罗文良铺子庄子的所在。所有的匾额、招牌已换了新的。
“思云庄”、”念缈”、“盼归”、“遥遥一念在沙洲”……
容云缈哭得不能自已。
如同当初三皇子母子认定了皇后毒害三皇子,陛下却有意包庇,纵容皇后实施残害一样。
三皇子母子恨透了陛下皇后,因为皇后死了儿子,就要拉别人的儿子陪葬,为了皇后一人发泄愁苦,不惜毒害无辜幼子。
先太子的命是命,三皇子的命就不是命?
三皇子母子坚信不疑自己的“以为”。深恨陛下皇后。
如今容云缈也深信罗文良被栽赃陷害,只因为他对自己的爱慕。
一腔恨意。
原以为自己生在一个祖母慈爱、父母恩爱、兄长疼爱的家中,却不料一场情窦初开就将这些幻像击得粉碎。
虚伪又道貌岸然的家!
自家门楣高一点,就如此看不起别人,践踏残害他人。
她想到四个罗家孩子的悲痛,惭愧自责,她是侯府千金,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都是自己的错。
都是自家人的错。
自家这些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名声?
自己应该为他讨一个公道。
………
今天容云缈的车夫莫名其妙地去这些地方转了一大圈,但是小姐并没有一处下车。
只是让他在那些地方的大门前停了一下,车里隐隐还有哭声。
车夫总觉得这事儿不对,想了想,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将来追责。
毕竟今天小姐身边跟着的丫头,看上去年龄甚小,一团孩子气。
车夫就把这事告诉了整个马房车架的头儿,贺重。
贺重自然把这事报到了宋瑛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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