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还是来了。
她已被盛府所弃,如今不过一孤魂野鬼罢了,还有谁会救她?她一时心中无望,竟真真生了几分要投河自尽的心思,见窗外莲池飘零,她心下一横,满眼含泪,急急往湖心水榭外湖中跃去。
陆温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她伸手去拦,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紧接着湖中一片巨响,水花四溅,叫她的外袍都湿了小半。
薛羡儿惊声尖叫:“有人投湖自尽了!”
陆温很是无语,刚要下水去捞,被人拦住了,那人眸光淡淡,声线清冽:“景沅,把人捞起来。”
他转头,对陆温笑了笑,如清风朗月入怀:“临近冬日,姑娘家身子弱,不便下水。”
这样清淡平寒,温润而淡然的声音,与朦胧静夜中的那人逐渐重合。
陆温这才掀起眼皮,仔细打量着男人的手指,骨节分明,纤长优雅,扼住她的喉咙之时,力度时深时浅,叫她总疑心那人会失了力道。
只是这样的人,却青衣广袖,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淡淡眉宇间满含清雅卓绝,如春华皎月,如仙山温玉,如莹珀流光。
虽不及谢行湛那般容色绝艳,风姿如清雪寒霜,也不及宋兰亭那样不成体统的风华无双,妖孽浪荡。
锋芒洗尽后的他,山似玉,玉如君。
分明脊背是弯着的,脖颈却伸的挺直,如同骨子里便带着天生的骄傲自持。
这样的一个人,却是个太监。
那名唤景沅的护卫,也顾不得深秋湖水刺骨严寒,噗通一声便往水中跳,咬着牙向水底钻去,不一会儿便将湿淋淋的盛飞瑾捞上了岸边。
而最右那一身玄袍的太监,忙拍了拍脑袋:“是我的不是,让郑公受惊了。”
陆温一顿。
裕丰十六年,只有一位太监能被称之为“公”,那是司礼监提督太监,掌皇城内一切礼仪、刑狱,原名李元松,因被陛下赐予了“郑”姓,又唤郑元松。
被皇帝赐姓,乃是一生的殊荣。
因此,宫里其余太监,都尊称他为“郑公”,是陛下面前一等一的近侍,连内官监总领吴若海,也难以比拟的大人物。
而右侧那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左右的年岁,应当是司礼监秉笔,郑引渠,因拜了司礼监提督为义父,同年改姓为郑,在义父的荫蔽下,一路稳步高升。
年纪轻轻,资历平平,却成了同吴若海一般,在御前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拦她的那位……她皱了皱眉,从记忆中搜寻这个人的生平,他可伴随双郑出宫寻欢作乐,官职必然不会太低,这样相貌清绝的一个人,在宫中不可能全无声息。
她抬眸望他,谁知他也正望着她。
那双秋水似的眸子,眸底泛着冷冽如锋的光芒,只匆匆一瞬,她却觉得那人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就像那一夜,他伸手扼住她的喉咙。
那个叫景沅的男人单膝跪地,一掌覆上盛飞瑾的胸口,用力一按,她原本带着死气的青白面容逐渐有了生气,呛咳起来,咳得凶了,兀自吐出一股又一股的清水。
陆温松了一口气,将身上外袍解下,披在她湿漉漉的身躯上,冷眼道:“你连死也不怕,就不愿挣扎着活下去?”
“这日子宛如地狱,我如何活?”
陆温冷笑一声:“死就死远一点,别连累我。”
盛飞瑾盈盈垂泪,眼底满是绝望:“若要我伺候这阉人,我宁愿去死!”
那郑元松也没了心情继续饮酒,倚在门框,睥睨着盛飞瑾,话却是对着旁人说的:“她如今在盛家已是个死人了,长赢,你何必救她?”
原来这个人名唤长赢。
春为发生,夏为长赢。
真是个好名字。
长赢躬身作揖,温声道:“盛二姑娘即便为盛家所弃,却是由明安公主亲自抚育长大的,留着她,或许日后会多一分筹码。”
郑元松摆了摆手,随后自然的将手搭在长赢的手背上:“算了,随你吧。”
他将郑元松迎回内室,仔细又斟了茶,态度谦卑恭顺:“那盛家女儿扰了大人的兴致,不如先行送回佛堂?”
郑引渠瞥见廊下浑身湿透的盛飞瑾,淫心大起,眸中幽光一闪:“何必,既来了,就好好伺候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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