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喃喃。
他如何与人不一样呢。
因他作了那人十余年的药人吧。
他记忆所在那处山,是最为冷僻的一处,山势曲折,上之艰难,下之险峻,稍有不慎,便要尸骨无存。
他约莫记得,那有一座竹林幽径,竹屋外延攀爬着一丛丛的藤蔓,外边儿圈起了一座药圃,里头种着各式各样的药草,记忆中的那人,正在屋前晾晒草药。
他不知他是他的什么人,只知他有意识起,便被那个怪人喂了许多草药,或疼痛难忍,或奇痒难耐,或怒意喷张,或心如刀割。
他有时也会带他浸泡药泉,可他说是药泉,后山那处弯弯的小池,却是腥红色的,浆液粘稠,池边泛起一层薄薄的血雾。
论他如何看,都是一处鲜血泡就的池子。
后来他才知道,他抓了许多人来为他试药,养的这一池血红,实则是吞噬了多人的血肉。
他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所幸因试药之故,他体内毒物甚多,五脏六腑早已被陈年烈毒,侵蚀得体无完肤,由头至尾,每一寸血肉,无一不痛。
因而,那子母蛊之毒,竟两两相抵,小巫见大巫了。
陈年旧事历历在目,他慢慢静下来,唇齿微启:“你不怕我?”
陆温眉心一蹙:“嗯?”
他以为他是什么地狱修罗么?
他这幅身娇体柔,动辄便呕心沥血的样子,只怕自己一拳就能送他魂归青天。
他道:“我体内白蚁,或许尚未清净,有传染之嫌。”
陆温大惊,敛了笑容,奋力推开他,破口大骂:“你……你是不是有病!”
他掩唇咳嗽,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眉宇间露出得逞之色:“是啊,有病,浑身都是病。”
陆温这才恍悟,他若白蚁未净,这西屏郡不知又要死上多少人。
她将他推的太急,以致于病秧子又吞进去几丝冷风,呛咳不止,心中有些歉疚,刚要辨一辨。
又觉此人阴诡多谋,不如倒打一耙,来的痛快。
“谢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怎么不是?”
“我既不是谢大人之妻,又不是谢大人之妾,更不是大人血缘相连的血亲,凭什么不怕被你连累至死?”
陆温扶他起身,诚挚道:“如果有一天,我生了恶疾,谢大人早就溜之大吉了吧?”
他被扶至床榻,闭目躺着,闻言,清清淡淡的嗯了一声。
果然如此,他们从来都只是利用关系,各得其宜罢了。
她顿了顿,眼神鄙夷:
“好在我身强体健,应会活的比大人长久些,所以等谢大人死的那一日,为着大人这张赏心悦目的俊脸,我定亲自,以大人未亡人的身份,为谢大人扶棺入葬。”
谢行湛:“……”
谢行湛默了片刻,强笑一声:“好。”
他紧握她的手,久不肯放,陆温偏头,合衣躺至他身边,又是一夜安眠。
杨玄泠这个大理寺少卿,每日忙得是不可开交,仅是推理失踪案情,就又入了半夜,他正欲回府安枕,衙差却又送来了两桩急案。
他策马行至谢府时,尚是寅时,久敲无解,他向邻家借了副梯子,爬上围墙,骑在墙上大喊:
“谢昭雪,急案!谢昭雪,急案!”
可吵醒的不是他谢行湛,是陆温。
她子时方梦了周公,寅时便被人惊了好梦,心头攒了一股怒气,披衣起身,浅浅梳洗了一番后,步履匆匆来了墙下。
她面无表情的指了指黑黢黢的静空:“杨大人,什么时辰了,您来做什么。”
杨玄泠惊得险些落下围墙:“陆……陆姑娘,你怎在谢大人府中?”
陆温打了个哈欠:“哦,行事方便。”
他眉梢微挑:“我的意思是,陆姑娘为何,披的是谢大人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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