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丰帝又与宋兰亭闲话家常:“给你配了七八个先生,教你诗书武艺,你已及弱冠,诗书尚熟稔,可曾握得重弓?”
宋兰亭讪讪道:“不曾。”
“朕遣散你的后宅,是望你收心诵读,你倒好,又纳人入府,是存心要打朕的脸!”
一语毕,裕丰帝又是一阵急咳,再开口时,嗓音沙哑了些。
“长清侯家的姑娘,说是绝色也不为过,怎么你就偏偏瞧不上?”
“徐姑娘姿容绝美,自然是天下无双,只是……只是……”
宋兰亭见推脱不过,心下一横:“只是儿臣,心里早已有了别人了!”
裕丰帝眉头一皱,再次将视线投向陆温,眼中已带半分愠怒。
果然是这个风月场里的狐媚,勾引了自己的儿子吗?
宋兰亭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又道:“三年前,上巳夜,父皇宴请群臣,百官可携家眷,只是男女不同席,儿臣只远远瞧了那姑娘一眼,是以并不知,是哪家姑娘。”
三年前,陆温不过十四光景,天高海阔,任她翱翔,常纵马疆域,好不自在,怎会出现在千里迢迢的宫宴之上。
这时,戚太后苍苍的面容,浮起一丝微笑:“晓得你要来求情,哀家早就备好了。”
太后从袖袍里抽出一张名录,一叠画册。
宋兰亭垂眸,将名录接过,赤金底的名录上密密麻麻的抄录了许多闺阁待嫁的女儿。
再看画册,将各臣工之女的音容面貌描得栩栩如生,跃然于纸卷上。
宋兰亭一看这册子,立时就觉头昏脑涨:“皇祖母,孙儿瞧她们都长一个样……”
裕丰帝抽过册子,挑眉一笑:“办一场宫宴吧,叫云皎自己好生挑一挑。”
这位杀伐半生的君王,经历过无数的磨难,心早已如同岩石矿铁那般坚硬。
只是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异常的柔软。
他何尝不知道三王相争,血骨累累呢?
他的长子慈悲,只是身边佞臣太多,他又一叶障目,叫人利用而不自知。
他的次子和善,犹如明朗天光,只是胸无大志,撑不起这繁华鼎盛。
他的幼子风流,只是心思难测,不修身,不束己,只顾万事争个头筹。
罢了,罢了,他活一日,便要一日佯作不知。
否则,要他舍弃哪个孩儿呢?
长子,次子都早早就成了家,只有云皎早失生母,未立正室,未纳侧妃,只是娇养了一屋子的姬妾,膝下却至今无所出,孤零零的,孑然一身。
只是挑个他喜欢的臣女,遂了他的意,又算得什么?
宫宴定在上元日。
宋兰亭见此事再无转圜,背着手,眉眼怏怏,抬腿去了。
因是待嫁之身,夫君又是宫中内官,陆温便于宿于宫中,在慈安宫旁侧偏殿,安顿了下来。
此时已入静夜,她枯坐宫中。
她只燃了一盏明瓦青灯,眼前的烛火好似颤了颤,原本黄豆大小的火苗被风儿吹得微弯,她掀起眼皮,望向窗外溶溶月色。
谢行湛突然发难,叫她措手不及。
景沅已提点过她,这是入夜宴司的最后一场考校。
第一关,试她的身手。
第二关,试她的智谋。
那么第三关,试什么?
观今日陛下之势,只是塑像,万不会定她死罪,依她对谢行湛的了解,应远不止于此。
她垂眸,怔了良久,而后,去了明华宫。
静和公主寝宫,凡三殿下留宿,必定宿于明华宫。
她沿着桥廊,静步入了殿中,屋中陈设零落,除去一张竹榻,一张横置书案,灯罩下一柱半燃的冷烛,再无其他。
烛火幽暗,辨不清榻上之人的神色,只能瞧见他眸底是幽冷深邃的冷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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