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暗,语含嘲弄:“正因我同你这般优柔寡断,原本三千疫民,变作三万。”
“太医院院判、御医、医士,共折进去三十余人。”
“五军都督府折了一千二百余人,五城兵马司折了两千六百余人,都指指挥使折了九百余人。”
裕丰十九年的时疫之症,陆温也略有耳闻。
因那蛊毒见者必死,诸人谈之色变,疫民三万众,存活之人却不足三,哪怕是皇家,都对此绝口不提,只作了瘟疫处置。
传闻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翰林院编修,横空出世,上书陛下,将染了疫病之人的尸身尽数焚烧,才止了莲州郡那场史书所记最为悲惨的时疫之灾。
那时,她的兄长便评价了四个字:“乱世枭雄,盛世恶鬼。”
陆温立时明了,膛目结舌:“提此建议者,是你?”
杨玄泠又是捂唇轻咳几声:“是,也不是。”
陆温一颤,恍惚道:“是……谢大人。”
难怪,难怪大理寺门口的百姓,见他时如芒刺背,宁愿被泼天雨势浇得浑身淋漓,也不敢与他同在一处。
他这尊活阎王,竟与杨玄泠,一道将地面挖出数丈深坑,将三万百姓,五千朝臣,投于其中,浇淋燃油,活活焚烧致死。
杨玄泠含着笑:“若不是谢大人行针锁了我的经脉,子蚁入窍,我早已死了。”
她十指紧握,指甲深深扣入掌心:“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谢大人追本溯源,绝薪止火,才是上策。”
杨玄泠淡然道:“我幼时被挑断经脉,习不得武,两年前又受子蛊之祸,这世间于我,犹如烈火地狱,所以,寻得子母蛊,解了我这毒,固然是好,寻不得,就这般死于你手,也罢了。”
陆温摇头:“你既要这蛊,就知道阿兄若死,便再也没法子治你这病了。”
他曲了曲指节,掩唇急咳一阵,淡然一笑:“是,但我这蛊解不解,对他们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他唇边淡然笑意倏然消逝,转而生出阴寒之气:
“无须顾我死活!放箭!”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刺客挽弓搭箭,一箭射她,一箭却是射向杨玄泠的。
陆温一剑折断刺向自己那箭,而后回手一接,正正握住那根羽箭,掌心浑然一阵剧痛,原是箭矢的铁粗钉头,剜入了她的肉里。
她拔出箭头,疾呼:“杨大人,此事还能商量!”
而后又是一阵如瀑箭雨,陆温吃了好大一惊,抱着兄长四处闪避,边躲边喊道。
“杨大人,我虽不知蛊在何处,但我可以替你去找!”
杨玄泠倚在那颗树下,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兄长如今在伤,她只顾着护,却顾不得主动出击,只得闪身一避,再次纵入高梢密林,借由重重叠叠的林被遮去敌人的视线。
兄长面色愈发苍白,身后却是追兵不断,箭雨如淋,陆温便知拖不得了,正欲束手就擒,改投太子门下。
却不料,静谧夜幕中,如今窸窸窣窣传来阵阵马蹄,扬旗而来,火把高举,映得半边穹顶亮如白昼。
入目所见,竟是一队装备精良的兵马,多至百人,浩浩荡荡,如潮一般,奔涌而来。
为首之人褪去污秽破衣,银甲雪亮,吼声震震。
“苍隼营至,敌军速退!”
“苍隼营至,敌军速退!”
“苍隼营至,敌军速退!”
陆温这才意识到,兄长所辖营卫,哪怕是被打入污泥,落草为寇,也仍是顶天立地的血气男儿,是护卫南凉的沙场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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