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苏凌郡,他与她一同跑马时的样子。
过去了多久呢?
陆家满门倾覆,约莫两年。
而他背弃栖儿,与淮安郡主成婚,还不足一年。
他望着她冷若冰霜的面容,觉得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明眸皓齿,温顺乖巧的女子,好像不一样了。
他陡然觉得陌生,陡然觉得心惊。
而后他看见她,缓缓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
那是一个笑,一个嘲讽、欢愉的笑,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虽然很浅,转瞬即逝,但他可以确定,她是故意叫他看见的。
他眼眶一红,终是落下泪来。
即便五万大军横尸天爻谷,他没有哭。
即便左邻辱他,右舍欺他,他没有哭。
如今方知,生不如死,只需要她这浅浅的一抹嘲意。
石山,暗室,不辨昼夜,只一柄稀疏零落的孤灯,散发着微弱的火茫。
陆温握住陆衍的手,抵在下颌前,眼眶内盈起的泪珠不停打转,她抽了抽鼻子,转头去问谢行湛:
“不是说活了么,为何一日一夜了,阿兄还不醒转。”
谢行湛淡淡道:“穿肩而过,又失血一日一夜,他不过血肉之躯,如此重的伤,能不能醒过来,要看他自己的毅力。”
她指尖一颤,急急道:“可有什么辅助的药物,能叫他一定能醒转过来的。”
他默了半晌,道:“有。”
陆温急忙去拉他的袖子,恳求道:“什么药?只要这世间有的,什么我也给你寻来。”
他微微一笑:“一共五味药,南星梅,长于极地山涧,极难采摘,万年凝雪崧,只有北地冰川才有,离此千里万里,血桐子,剧毒,触之即死,佛手观音,汁液根茎都是天下剧毒,触之瘙痒难耐,食之麻痹而亡。”
寻常人听了这番话,只道是他有意刁难,陆温却是愈听愈开怀。
只要能叫阿兄的病好起来,哪怕她行遍海角天涯,她亦甘之如饴。
她双眸明亮:“当真?”
谢行湛眉梢微挑:“自然是假,且不说他的伤,能不能撑过三日,就是给你三日,你能攒齐这五味药么?”
光是万年凝雪崧,便是要跋涉千里,远赴积雪山峦,前往北地冰川,怎是仅三日便能到的。
陆温神色在那一刻黯了下来,她咬紧牙关,又问:“我多放些血,管不管用?”
谢行湛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她有些局促,又道:“那我还能做什么?”
“等。”他声音的很低,“何曾见你待我如此殷殷。”
话语中不知是醋还是淡淡责备,又好似带着万分落寞。
她一时愕然,撇过头去,咬着唇,默了很久。
于是她缓缓坐到他的身侧,伸出手,莹洁如玉的手指穿过他如瀑般青丝,勾住他的脖颈,拉近了瞧他,轻声道:
“谢大人又吃醋啦,只是这一次,吃醋吃的好没道理。”
他拉过她的手,吻上她的指尖,讨好般的问她:“云栖心中挚爱,若设榜单,我排第几?”
陆温轻笑:“大约…第三吧?”
他没说话,平静的凝视着她,只是眸底深处,有一丝掩不住的落寞,沉默半晌,他问:
“宋兰亭排在前头?”
她俯下身去,在他唇角一掠而过,落下一个轻如飘雪的吻:“谁说是三殿下?”
他面带疑惑:“不是他?”
陆温点点头,双眸灵动狡黠,尾音拖得长长:“当然是……外祖父啦!”
他亲缘淡薄,孤苦伶仃的长成现在这个模样,性子没长歪了,还是以天下大事为己任,百姓福祉为所求,便是件天大的喜事了,何敢央求再得几个“家人”。
他思及于此,面色一软,搂住她的腰肢:“算你识趣。”
她柔声又问:“我想见苏宛,谢大人可能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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