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连忙上前一步,举起罗伞,为她遮去雨势:“娘娘,雨势渐大,回殿中去吧。”
戚太后眸光平和:“不必回了。”
陆温连忙唤了人,送来长伞罗帐,立起罗伞,架起帷幕。
初春三月的雨势来得及,也下的大,瓢泼倾盆,伴着细柳疾风,将慈安宫墙下一盆盆,色如白云,静若清荷的玉兰花瓣,打落了一地。
戚太后病容初显,面色微白,随口和她说着闲话:
“这花儿,娇弱了些,只是风雨凄凄,就飘零凋敝,落了哀家满宫。”
陆温微微一笑:“不比太后身后这颗槐树,高大粗壮,叶茂枝繁,碧色苍苍,烈日烘烤时,可蔽日,疾风骤雨时,可挡雨。”
戚太后捋了捋她鬓边垂落的一丝额发,温和而慈爱:
“云儿,哀家问你,你心中,可有云皎?”
陆温一怔,轻声道:“奴婢……已经嫁了人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云皎喜欢你,你知道吗?”
陆温眉目恬静:“奴婢知道。”
太后缓声又道:“你们这些孩子里,哀家最心疼的就是云皎,贵妃才生下他不过一年,就抛下他早早去了。”
“哀家说,哀家来养,皇帝却执意要将人送去凤鸾宫,皇后又有自己的孩子,怎会愿意疼他?”
“他自幼就是最乖顺的那个,可惜幽禁深宫五载,成了个畏畏缩缩的性子,万事都以风流矫饰,实则啊,是个外强中干的。”
陆温长睫微闪,眼前浮现出那个俊美郎君,挑眉含笑,一双含情勾人的桃花眼,风流灼灼,春意盎然,却是个恪守礼数的君子。
她进一寸,他反而退了一寸。
她轻声道:“殿下很好。”
戚太后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那云儿,愿不愿意嫁他?”
陆温一怔:“可奴婢已是他人之妻。”
戚太后捂唇轻咳几声,眸底又蓄起几分慈爱笑意:
“夫死再嫁,抑或和离,那阉宦算不得什么阻拦,云皎是个执拗的性子,依哀家看,他是非你不可。”
陆温怔住,默然良久,才摇了摇头:
“奴婢贱如微尘,怎敢……”
太后温声又道:“云儿,哀家只问你,你喜欢他么?”
陆温只觉心中五味杂陈,眼睫低垂:“奴婢……奴婢不敢喜欢殿下。”
他是前拥后呼的天潢贵胄,她是泥沼里的野草。
哪怕与他近在咫尺,他像一轮明亮灼灼的烈日,叫她不敢直视。
何况,还有谢行湛。
虽然她与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并不纯粹。
他们互相利用,互相依靠,哪怕他借着她清除异己,哪怕她借着他为家族平反。
到底生出了几分真心,她不知道。
纵然她此生都不会再交付任何真心,但这一路走来,他带给她的明媚,欢愉,都是真实的。
可,陆温又是一怔。
自己最紧要的关头,每每救她出渊海的,都是宋兰亭罢?
脱籍是因他,塑像之罪,也是因他放低身姿,跪地恳求。
连兄长受困离憎楼,都是他请来了太子,解了困境。
并且,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清白,从未因忠贞名节二字,心生厌弃。
她心中怦然一动,声音放的极低:“喜……喜欢的。”
忽然一阵困意席卷而来,戚太后倚在梨花木躺椅上,目光柔软:
“看着你们几个孩子,都有了着落,我就放心了。”
陆温眉头微微一蹙,心中生出异样。
戚太后又笑了笑,微微阖起眼眸:“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七岁的小丫头,那时,你母亲还在,明微也在,我就和明微说,两个孩子,差不了几岁,不如就将你定给云皎。”
思及母亲,陆温心中感慨万分,眼帘微垂,轻声道:“母亲未曾提及过……”
“那时,云皎还被皇帝幽禁在明华宫,我给他递去的娟书,里面附了你的画像。”
太后身边常伺候的姑姑,双手捧着瓷白药碗,凑到太后近前:
“太后娘娘,该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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