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琳珞闻得此语,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片刻没有言语。
我要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阮琳珞的心里乱糟糟的,只怔怔地看着母亲,摇摇头道:“女儿不知……”
朱元兰忍住泪水,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犀利之色,看着女儿的脸,凛然道:“倘若一切都成了定局,再也无力改变。那么你就要遵从太后娘娘的意思,进宫生活。深宫幽幽,那里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进去了,便也没有回头路!所以,所以珞儿一旦进了宫,就不能再想着回来,除非你死了,否则你终生都要在那里过活……所以珞儿,你要坚强,要争气,要一直往上爬,往上争,一路上爬上那个皇室最高的位置!”
阮琳珞听了这话,登时脸色一变。
母亲这话是何意?皇室最高的位置,那又是哪里?
朱元兰沉吟道:“身为女子,一生有两道坎,出生之时是第一道坎儿,而这第二道就是嫁人。女子嫁夫,等同于是人生中的第二次投胎。娘这一生从没有做过后悔什么事,可是,娘近来却常常追悔莫及,后悔当年恋慕你爹的家世和风度,嫁给他为妻。你爹是这世上少有的好人,可惜尊卑贵贱,他却是庶出之子,纵使比你大伯好上百倍,也无法继承爵位,这就是他的命。你爹他是男子,没有第二次投胎的机会,可是你有……珞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不用娘亲明说,你也可以做到心中有数。爹娘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你自己心里必须有个主意才行。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一旦被逼入绝境,都会不顾一切地全力一搏,努力给自己博出一条活路。你现在就是如此,进宫之后,没有人可以帮你,你必须自己给自己博出一条活路,知道吗?”
阮琳珞听了这话,眨着泪眼,缓缓抚着心口,不觉心中更痛。
母亲的意思,是让她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委委屈屈地点点头,双眸中依然雾气氤氲微微沉吟,随后用力咬了一下嘴唇,低低道:“女儿明白了。”
夕阳渐渐西沉,晚霞鲜红如血慢慢晕染了一大片天空,霞光染红了天地,也染红了满城的房屋舍瓦。
临近傍晚的时候,阮正山忽然接到了宫里送出来的密信,说是外城的几位王爷忽然奉旨入宫,宫里面好像有了什么动静。
阮正山闻此,连忙把长子阮东升和次子阮西平叫到书房议事,还让家人把官服官靴都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
没过多久,京城就开始流言四起,有的说圣上大病来袭,怕是要不成了。还有的说太子亲自带领御前侍卫逼迫圣上退位,连即位的诏书都写好了,还有更甚者说,太子已经将圣上幽禁起来,企图谋朝篡位。
各种各样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众人的耳边来飞来去,弄得人心惶惶不安。
等了大半夜,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阮西平和父亲哥哥在书房熬了一宿,朱元娘和阮琳珞也是几乎一宿没合眼,临近清晨在稍微眯了一会儿。
待到过了卯时,宫里的人终于传出一个震惊世人的消息。昨夜二更,圣上驾崩于太和殿,并且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太子殿下,即日登基。
方才过了不到一晚上的功夫而已,就从永昌二十三年变成了雍明元年了,所有的一切都随之改变,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阮正山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立刻瘫坐在座椅上,半响无语,之后的反应就是换上朝服,准备进宫吊唁。
这次的赌局,太子殿下完胜了所有人,毫无疑问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那些之前挑错了边,下错了赌注的人们,眼下人人自危,顾不得多想,第一时间就是卷带金银,携妻带眷地逃离京城,却不知京城的四扇城门早已落锁,严禁一切人员出入。
国丧之下,举国同哀。可是,新皇即位,又是普天同庆的大事,悲喜两重天,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阮府的下人们连忙将府上的红灯彩绸卸下来,继而换上新糊好的白灯,新裁剪的白绸。
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京城上下皆是一片素白之色。
阮西平第一时间告诉了朱元娘这个消息,两人虽然没有过多的交谈,但是,眉眼间已经浮现出了些许轻松的神色。
老天有眼,不知算不算是让阮琳珞逃过了一劫。
朱元兰无力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喝了几口。只觉心里松松垮垮地,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眼下的困境,虽然没了,可是未来的困境,却还是等在那里。
一朝变天,所有的人都要跟着抖三抖才行,何况,像是他们这样的功勋之家,自然牵连更深。
阮琳珞熬了一夜,凌晨时分,才躺在母亲的身边小憩片刻,可是,她也睡不稳当,听见有人说话的动静儿便醒了。
她一醒来,见众人都垂着眼不吱声,顿时有些心慌起来,听了母亲朱元兰细说了一番之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声音颤颤道:“娘,女儿是不是有救了?”
朱元兰连连点头,掩住她的嘴,不想让她祸从口出,只道:“我的儿,咱们暂时没事了。”
阮琳珞闻言,顿时又哭了出来,扑在母亲的怀里嘤嘤哭泣:“娘……娘……”
从深渊到天空所需的时间,才不过一晚而已,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个惊心动魄的梦……
一时间众人也纷纷陪泪不止,旁边的婆子犹豫着上前一步,道:“二奶奶,这会不是哭得时候,府里要准备国丧的事宜了,你也该换衣裳准备跟着大奶奶进宫吊唁了。”
朱元兰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立刻整理心绪,收起眼泪,吩咐丫鬟端水过来伺候自己洗漱更衣。
母亲走后,阮琳珞静静地坐了一会,仿佛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须臾,有小丫鬟掀了帘子进屋,手上捧着一身素白的孝服。
“小姐该更衣了。”
阮琳珞微微回过神来,看着那素白干净的孝服,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一尘不染的白色,竟是如此地好看,美得让人几乎移不开眼去,怎么看也看不够……
……
京城的消息,不过一天就传回了德州城内,老百姓纷纷惊惶不已,闹不清之前还好端端的圣上,怎么说没就没了。
不过,大家虽然心里存着疑影儿,但也不敢私自议论,只能在自己心里揣测揣测而已。
朱家算是听得消息比较早的。朱老爷子听闻此事,简直觉得是大快人心,把手中的剪子摔在桌子上,冷冷一笑,语气中隐隐也有些讽刺:“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他是皇帝老儿也是如此,他这一死,死得可真是时候啊!”
朱峰清清了嗓子,提醒道:“爹,您高兴归高兴,别什么话都说啊!”
朱老爷子挑眉一笑:“我在我自己家里有什么说不得的。天高皇帝远,何况他还是个咽了气的,我怕他作甚?”
朱峰知道他老人家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儿,索性由着他发泄一通,等他都说完了,骂够了,方才开口道:“太子即将即位,早前那些弹劾他的人,怕是要遭殃受罪了。儿子听说,景荣王也是其中一个啊……”
朱峰的神色极为蓦然,没有像父亲那样气愤填膺,只是语气平静道:“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素来心狠手辣,一旦那景荣王开刀的话,秦家怕是也免不了跟着一起受牵连啊!”
朱,秦两家关系匪浅,总要提前有个准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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