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死去的年轻太后更加无法改变。
大胥当朝丞相,内阁首席首辅,手握傀儡皇帝,满朝文武第一人,执掌天下牛耳的王弼面无表情的埋葬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个被他当作踏板助他一步一步走到最高位的女子,同时又宣布,大胥第八位皇帝周康,谥号为哀,是为胥哀帝。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消息并未激起什么风浪,想象中群臣哀鸣扶道而哭得场景也没有出现,哪怕那些平日里宣扬忠君爱国满口仁义道德的太学、国子监的祭酒们,那些平日里自诩风流无双才气双绝的士子们,居然也一个个的都沉默下去。
唯独一个不起眼的闹市小院里,一位形容枯槁披头散发银丝垂膝的老人,浑浊的泪水洒满了地面。
八十多岁的老人伏地痛哭,二十多岁的年轻太史令静静地站在边上,既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正如很久以前的一个晚上,才十几岁的他牵着太子的手怒斥满屋哭哭啼啼的群臣:“哭,又有何用,难道还能哭死那王贼不成?”
那位看起来几乎要油尽灯枯的老学士苏仪似乎昏厥过去,又似乎失去了力气,老管家进屋把他扶到了床上,年迈的老人已经不能再动一下了,他的双眼失去了神采,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具尸体。
他的学生刘琦走到老师面前,跪在床头俯下身去,用一种近乎无情且冷漠的声音对自己的老师讲述了老太监怀荣的事,讲述了自己是如何不跟老师商议擅自把那封不知真假的密诏连同怀荣一起送出京城的事情。
良久良久,寂寂无声的良久,沉默不言的良久,煎熬难耐的良久以后,死尸一般的苏仪睁开眼睛,抬起头颅,用狭长布满褶皱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学生,艰难的吐出一句沙哑的话来:“我一生忠于大胥忠于皇帝,你刘琦难道也要像我一样吗……”
然后那只勉强抬起来还未来得及指着刘琦的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刘琦默默退出那间房子,他知道自己老师并未说完的话:你刘琦是我苏仪最得意的弟子,天下间有苏仪一人忠于皇帝就够了,你刘琦,应该效忠的,乃是这堂堂天下泱泱百姓啊!
走在甬路上的刘琦默默地抬起头,把那泛红眼眶中即将坠落的几滴眼泪倒灌回去,他心里默默回答道:我刘琦是大胥苏仪最为得意的弟子,我刘琦是齐王周同最为信任的兄长,我刘琦是大胥皇帝周康最为信任的臣子,刘琦辜负了一个两个,但总不能全都辜负,哪怕用这天下,等到齐王进城登基的那一天,刘琦一定把恩师从这间破落的小院里接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这里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从未忘记本心的老人,一个能让天下饱读诗书的士子羞愧致死的读书人。
天上毫无征兆的落下雨来,先是一滴两滴,后来倾盆而下,落在刘琦刘易安那张苍白的脸上,落在他消瘦的身上,鞭笞着他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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