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无损,是宰相无疑。
天空轰鸣乍响,飘风骤雨倏然间至。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他如长在那里的木桩一般,寸步不移。
相夫人的尸首旁是宰相的尸体,面容安详,呈一个不符合人该有的姿势僵在地上。
二十年来的种种回忆像跑马灯一般游走脑海,姑母待他一如己出,宰相也待他如亲,他怎会想到一日的功夫,二人皆惨死于宰相府中,弃尸荒野?
雨水从他面颊贴面淌下,由沾满了血渍的手臂上往下滴落,裹着泥土冲濯着地面,同样濯洗着面前的尸首。
他终是将两位尸体从泥水中捞了出来,就地挖了坑将尸首葬入土里。
这时,远处的山坡上渐行来一个老者。
披蓑戴笠一步步接近龙契,默了一阵,才低声慰唁道:“节哀吧,如今局面已然无法逆转,郎君只有先跟我回焉耆寨,一切从长计议才是。”
雨点渐小,龙契下颌处却依旧落下源源不断的雨水,溅落地面。
“上次之事也是误会,乔娴擅作主张加害你的心上人,我也的确是不知情的,她回去后我亦训诫她了……”
巴哈尔抬起展露蓑帽下的白须,以及衰迈的老脸。
龙契缄默做完一切,起身后眼神空洞地睨着他。
巴哈尔感觉到他目光迸发的阵阵寒意,他不由得解释道:“我也不知宰相府会遭此变故,待我赶到就……”
龙契面色无波,语气淡漠地道:“既没你的事,就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巴哈尔看雨停了,摘下蓑帽笑道:“我可不能走开,我还有话要告诉你呢。”
龙契停滞脚步。
巴哈尔才堪堪喟然道:“说来梁王之妻的死……还有我的小小助推。”
龙契听闻后锐利的眸光直射而去。
“我不知道朱温动作竟然如此迅速,又如此急迫!”
夜风吹过他的白须,沧桑的老脸皱到了一块。
龙契充满寒光的目色下,巴哈尔将一切说了出来。
不久前,他扮作卖花摊贩,将有毒的花尽数卖给了朱温,朱温爱妻,自然将花赠予妻子。
他之所以这么做,便是为助力朱温快速攫权。
巴哈尔叹道:“那日梁王将我的花全数买走,想必已然赠了妻,那花间毒,毒入肺腑药石无医……而他遭受丧妻之痛会更快报复那些触他逆鳞之人。故而那些无谓者掀起的风浪必然有反噬之力,宰相之死自是必然!”
大唐气运总归也该到头了!
忽然他慨然,道:“其实即使他妻依旧未亡,李唐命数也已将尽,不一样的不过多操控几年傀儡皇帝,保持表面忠贞罢了!”
“为何不早点与我说?”龙契抓住了巴哈尔的蓑衣咬牙道。
姑母明明可以逃过一劫!
巴哈尔皱着灰白的眉,满脸写着无奈,“我说了又如何,即便说了还能改变什么不成?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亦不是阎王,怎知宰相他几更死?”
龙契神情一滞,看着他满面觳纹终是松开了他的蓑衣。
他要求别人做到,而他自己却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若但凡上一点心,也同崔大郎一般科举入庙堂,与崔相转圜于朝廷,必然能有所预知!
终究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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