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从雾里钻出只山鸡,崖石上蓬勃地生着紫绛色吊兰状的植物;一会儿又钻出株,破碎了的叶片像一把折断的伞骨在微风中飒飒地抖动。
周围的雾让李彪产生种种错觉,好像驴脸蒙上了一层死气。
这是实实在在的战争,山石草木、鸟语花香中随时潜伏着死亡。他得负责,至少对这十七条生命。
“孟司务长死得蛮惨。一发火箭弹从他腰间切过,把身上的手榴弹也引爆了,你说那人还能剩点什么?”嗓音沙哑的小胡子在说,“不过,他生前也挺能拍马屁的,杀猪把只猪肝给高锅巴送去。别人有意见,他老兄就说:“一个营有几个营长?一个!一头猪有几只肝?一只!不就得了,不给高营长给谁?!”
队伍中有人吃吃地笑。唔,这些兵死亡见多了,谈起死来像谈一件最普通的事。
又一个嗓音:“我们班王二狗还有意思呢,攻山头还带副扑克牌,准备打完仗打扑克。结果在半山腰就中了颗高机弹,整理二狗遗体时,我们副班长掏出那扑克牌一把撒掉了,满山的Q、J、K!”
李彪被迫要阻止他们的谈论,便让驴脸走在头里,自己在路边站住了。每一个从面前通过的兵,瞧见他的脸色,也就自然地闭上了嘴巴。
李彪让那个背电台的兵跟上他。
这时,驴脸很老练地把队伍往一片山石嶙峋的坡地上带。一发试射的敌155炮弹像彗星一样从头顶上丝丝地飞过,落在不远处的陡崖上,轰然爆炸。士兵们的神情也自然地紧张起来,把武器都端在手里。
李彪赶上前问驴脸:“伙计,你知道去哪儿?”
驴脸说:“不就是201?穿过前面一片林,就能看到。”他说高锅巴出来看地形,他老跟着出来警卫。
李彪见他挺有把握的样子,干脆就任命他为尖兵。同时也明白,他走这样的坡地很有道理,雾大,不存在暴露目标的问题,再说这山石明显的地方,是很难藏的住地雷。
李彪看了看指北针,显然已偏离了高锅巴所给的路线,但接受任务后,自己就成了将军,任务如何完成由他自己考虑。再说,规定的道路上,敌军已经在试射炮弹了。
他们很快进入驴脸所说的森林。说不上都是些什么树,树冠浓绿,生着苔藓的树干上缠满了藤条,那婆娑舞动的叶片活像制式伪装网,精巧得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有人工成分。还有些密匝匝的小竹子,带刺的荆棘灌木。林中的空气潮湿沉闷,散发着落叶的腐臭味。
他们踩着厚厚的落叶层小心地行进,各人身上的武器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林中真静。
密密的树林是最好的音障,表现了大地永久的忍耐力。
“地雷!”前面的驴脸惊呼起来,所有的人的步子都刷地定在了那最后一个“雷”字上。
驴脸是首先发现一只被炸死的狼,其后才发现地雷的。狼的骨肉未溅到树干上。
敌人不是傻瓜,他们没有忽视这片森林。
在他们的前方突然出现了大片的雷场。那M-14防步兵地雷的识别标志遍地闪着光影,像造型优美的象棋撂在落叶层间,像只只青蛙趴在树墩上,像那斑斓的蝴蝶静伏在草丛里。
李彪简直怀疑敌人是像撒麦种似的,端着簸箕撒出这片雷场的。这仅仅是眼见到的。而在那一眼望不见的角落里,很难说没有些跳雷、延迟雷、定向雷在那里等候着他们。
所有的眼睛都盯向李彪。
李彪觉得有一股电流从太阳穴上热乎乎地通了下来,估计自己在发烧,不知道脸是否红了。要排出这么大片雷场,没有几小时是不行的,那得用探雷针,匕首,刺,一寸土、一寸土地摸索过去,可是他们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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