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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吊唁 (第1/2页)

    我和皇甫泰去严府吊唁。

    到了严府外,看到灵幡挂在府门屋檐下,秉明来意,一年老管家出门相迎,旁边一个门客拿过两件縗服替我二人换下,引入府内。按照礼制,来人吊唁,本应有府内眷属哭于殡堂外,但我二人入内时,府内十分安静,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我朝另有礼制,三品以上官员故去,往往能得到陛下辍朝举哀的恩典,并派鸿胪寺卿监护丧事,如果是一品大员,陛下更会亲临府上祭奠,以示荣宠,但我们却没有见到朝廷派来监护丧事的任何官员,想来可能是严邝非正常死亡的缘故。

    我二人在府门口站不多时,皇甫泰往严府门前的条石上已经吐了好几口痰,看上去着实恶心。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出来相迎,高约七尺不到七尺,儒生模样,削瘦身材,身着粗麻布孝衣,孝衣里还套着一件葛纱圆领道袍,显得有些臃肿,腰束麻绖带,头上戴着白唐巾,脚穿麻履,这是严邝独子严松,在翰林院供职编修,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表情木讷,相貌颇为丑陋,不作一声,像是不善言谈,引见之下才知是其妻子,与严松看上去颇不般配,不过以相貌度人本就不对,却也难说,即便是平日里以清流自居之人,也免不了以此俗套度人之习惯。

    这严公子我虽不认识,但曾听说过,此人原是兵部侍郎,一年前,严府修建宅院时,便是此人命家丁隔了两坊穿街取土,到其它坊间的路旁私自挖取街土,运回宅内修建本宅,违反了朝廷禁令——禁止一切官员百姓擅取街土,违者重处。这条禁令还是当初在严邝力主下制定的律令之一,事发后,严松被京兆府召去问话,京兆府少尹是元离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而严邝和元离分别位居左右丞相,严邝一度还居于元离之上,乃是元离的上司,因此元离便和京兆府打了招呼,将此事按下,但没过几日,这事被圣上所知晓,圣上在朝堂上申斥严邝,夺去严松的侍郎之位,贬为翰林院编修,此事京城尽人皆知。不过,这位严公子平日口碑甚好,坊间都说其谨言慎行,这时,看着眼前之人的风度举止,温润儒雅,实不像能干出穿街取土这等荒唐事的人。

    严公子带路,走过中院,便到了后院正堂,正堂门口一幅悼联挂于两侧——君之西去,唯将中夜开长霁;飘零半生,报答平生未展怀,严公子说,此联乃圣上亲书,他对着悼联拜了两拜,将我二人迎入内堂,厅堂正中挂了一只遮蔽灵柩的大帐幔帷堂,帷堂正中有一个“奠”字,里端是一张灵桌,灵桌上摆着供品,桌的左右两侧点着白烛,布置甚为简朴。

    灵桌后,供奉着严邝的牌位和画像,两侧另有一幅小字:背离城而西转,指宋陵而北迈。侧前方地上放置着香炉,一旁设有虚座,竖着魂帛,上面写着逝者官职,另有写其名讳的铭旌。严公子说,这是内使监来人所送,传圣上话:严邝虽顶撞圣上,但念其多年来尽忠朝廷,赐谥号曰“忠”,仍按一品大员规制办丧,并允许设坟高一丈八尺,坟茔地周边九十步,准设护陵石像。

    厅堂左右两侧,放着很多丧葬冥器用品,有楼阁、畜物、器皿,仿造的陶制乐工、执仪仗、控士、女使等,另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神四样,门神二人,武士十人,都用木头制造,各高一尺,其余器物或是陶器,或用纸扎,全是依照逝者生前所用之物制作的冥器,按照习俗,要随逝者下葬以示阴阳流转。

    我三人说话间,门外又来了几个家仆和两个似是府外之人,往帷堂旁又搬送了一些纸扎和木器,都是些饮食所用器物的仿制冥器,几人慢慢将东西搬入堂内。

    严公子看到后,脸色却突地一变,瞬间怒道:“管家!”管家匆匆进来,“我正同两位贵客相叙,怎么放无干人等随意进来!”前一刻还是文雅儒生样子,后一刻却一副狠恶模样,额头青筋都凸显了出来,这一瞬间的态度转变,着实将我和皇甫泰惊了一惊,我不动声色,皇甫泰却已面露不悦之色,严公子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向我二人致歉。

    管家慌忙说道:“老爷息怒,老奴一时不在意,他们几个就闯了进来。”然后看向那几个人,将他们撵了出去,“快快,出去出去。”

    我朝延续自古以来的风俗,讲究事死如事生,尤其是士大夫之家,丧葬所用器物须尽量仿制生前之物,以便让墓主人在地下也能享受到人间的生活。起初人们用铜器,到了我朝,崇尚薄葬,大多用陶制品替代了,另有纸扎焚化,寄托阴间往生。我仔细看了看严府内置办的丧葬用具,这些冥器和纸扎造型精致,每件物品边角处都印着“安”字,想必是风水取吉之法,取逝者安息,生者吉祥之意。

    不过,却有一事颇令人费解,堂中只设有灵位,却不见棺椁,这才故去没几天,难道已经入葬了?!严邝家乡在湘西之地,听闻当地风俗死后要停棺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入葬,即便按照本朝礼制,朝廷大员死后须停灵七日,再进行招魂礼,礼后又过七日方可入葬,可皇甫泰借故在周围看了几看,除此地之外,更无别处像是停放棺椁之处。

    死者为大,我二人敬香毕,严公子引我们入偏堂,奉茶,严府所用的白瓷十分讲究,盏中午子仙毫色泽翠绿,状似兰花,飘出出淡淡的茶香,但与灵堂中散发出的特有气味儿混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原本浓郁清香的茶汤喝到口中也变得味如枯蜡一般,甚觉怪异,我呷了口茶,便不再动了。

    “严公子节哀,蒙此不幸,圣上也甚为悲痛,令我等前来贵府探望,这几日府中可还安好?”我放下茶盏,开始客套。

    “承蒙圣上天恩惠隽,府中一切安好。”严公子起身,垂泪谢道。

    “公子,本来不便多问,然圣上对严大人突然辞世之事始终挂心不下,令我等详加了解那日之事,请问,那日朝会后,令尊除了杖伤,可还有什么异常?”我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严公子略一思索,沉吟道:“并无任何异常,只是杖伤而已,谁知家父竟然抵受不住,就此去了。”

    “令尊走后,家中可留有令尊的什么遗物?”皇甫泰问道。

    严公子摇了摇头,“家父走后,家中半数田亩被朝廷征走,也不知是收归了户部,还是变成了他人名下之田,总归是没有了。”说罢便又垂泪,皇甫泰分明问的是遗物,他却说什么田亩,前言不搭后语。

    “那严大人有没有什么书信或籍册之类的东西留下,再或是印信、画作等物。”我紧接着追问道。

    严公子眉宇间流露出些许不满之色,但也只是一闪即过,说道:“那一日,家父与我说起将上朝参与廷议,圣上钦点,言语间踌躇不已,家父说这恐怕是最后一次能见到圣上了,我问家父何故如此说,家父不语,说罢,便命人将自己的书信文集搬到院中尽数烧毁,未曾留得一物,并嘱托人到各坊购置棺椁等物,预备后事,而后便上朝去了,让我照看好家,哪曾想竟是如此结局。如今,家中所遗之物,只剩父亲临终前后所用的鼻前新絮、沐浴用具等物尚未焚化。”说道伤心处,他不禁又垂泪,“想必那时家父便已抱着不归的决心以死相谏,父亲!”

    严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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