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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巴别塔(中) (第2/2页)

王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光。他轻轻抚摸着胡须,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有道理。”

    妃子们见状,趁机献上许多花言巧语,赞美芬内克的品德和才能。她们还提到芬内克与宁萨尔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深厚。而且,作为国王的贴身护卫,芬内克对国家和国王的忠诚无可置疑。当晚宴散后,宁录王留意到后宫中的妃子们在窃窃私语,似乎在传播关于芬内克与宁萨尔公主的绯闻。他心中了然,这些小道消息的传播恰恰是他所需要的,让他可以借此观察各方的反应,为做出最终决定做好准备。第二天,宁录王来到王宫的园子,宁萨尔公主像往常一样在那里照看着植物。看到父亲凝重的神情,便走过来行了礼,说到:“父亲,关于圣域的祭祀,一切还顺利吗?”

    宁录将女儿抱在怀里,回答道:“啊,我亲爱的女儿,我们必须得谈谈。”

    “出什么事了,爸爸?”

    “你相信我吗?”

    “当然,您是我的父亲,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了您,我也会一直相信您直到最后一刻啊!”宁萨尔看着父亲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于是他们开始了促膝长谈。

    在几天后,巴比利姆的各个市井小巷,都开始流传着一个消息:多单之子芬内克王子,作为国王最信赖的人将要迎娶宁萨尔公主。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八座城市,直到尼尼微城的议事厅里。尼尼微城主与众军师交谈:“这消息从何而来?”

    “阁下,应该是从巴比利姆的后宫传出来的枕边风,可信度非常高;无论消息真假,多单一国都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他们从宁录少年时期就和他是莫逆之交,如果他真的把公主托付给他们一族,我并不会感到奇怪。”一个军师说到,“我听说芬内克王子最近假借探望父亲为由回到利鲜城,获得军权开始重整军队,并进行大练兵。”

    “哦?他这是为何?”

    “我认为如果他能继承未来的王位,他肯定需要提防着其他各国。如果不在他彻底壮大起来之前就把他们一族铲除,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尼尼微的族长捋了捋胡子,然后点了点头:“把我儿子叫来,我们一起商讨一下对策!”

    很快利鲜与尼尼微城之间的争斗就正式开始了。双方摆出了剑拔弩张的气势。芬内克和约坍分别坐镇为两军的主帅。两军非常谨慎,尤其注意地势和水源。为了保证兵员休整和作战能力,利鲜军队在阿舒尔附近找到一处地势较高、易于防守的地方扎营。他们搭建了简陋的帐篷和土坯房屋,将木柱和帆布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临时的营地。尼尼微军队则选择在希底结河的左岸扎营,以便利用河水作为饮用水和防御屏障。他们沿着河岸搭建起临时营地,帐篷和临时居所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人们忙碌地来回穿梭。

    宁录王大怒,召集剩余城池的首领:“我们虽名为八国,但其实是一国;如今国内出现如此大乱,皆因他们为一己私利而废除了礼术,开始了互相争斗,破坏我的江山社稷。你们之中若有人能出面制止的,我将视为大功,将来成为我最信任的一族。”

    利河伯、迦拉两国的国君率先响应了,他们相信如果谁能解决这一问题,谁就必然能在未来的局面中处于上风,宁录就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一族;两国派出军队与祸乱的制造者们战斗,很快四国便在阿舒尔的平原上开始了混战。一天,芬内克和约坍终于在战场上相遇,他们的马蹄如同鹰击长空,对视片刻后,两人纵马冲向对方。剑与剑交织出耀眼的火花,双方皆拼尽全力。他们在战场上激战良久,疲惫不堪,伤痕累累。最终,在激战中,两人相互刺中了对方的要害,倒在了沾满鲜血的沙地上。在临死前,他们互相望着对方,眼中流露出仇恨与遗憾。

    不久,芬内克和约坍纷纷战死沙场的消息传至他地,参与调停的另外两国竟也发生了内斗,并且互相之间损失惨重,然而事到如今,这场混乱仍然没有终止。就在这风云变幻的时期,突然从首都传来的一个噩耗,惊动了全国上下,也让战场前线的士兵们纷纷丢下了武器,为自己发动这荒唐的战事后悔不已。

    八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突然间如死一样的沉寂,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互相抱头痛哭——宁萨尔公主去世了。

    公主因为看到诸国为她的原因而起了争端,也因为所爱之人的死而悲痛之极,留下遗书:

    遥想晨曦初照,朝霞漫天。幼时,父王殷勤教导,深知仁政治国、仁爱为本。我深受感染,冀望为民脱离苦难,实现太平盛世。

    然今之日,诸国纷争,鏖战之事沸腾不息。盛怒之战争,使生灵涂炭。是时,我心痛如绞,痛苦难耐。众国为我而起,战火燃起,沙场逝者,泪水成洪。芬内克、约坍为我苦战,彼此拼杀。而今双双陨落,殒命沙场,成为过往永恒之殇。

    我视此地为神圣,礼仪有序。然因吾,祸患临头。悲痛欲绝,泪流满面。苍天无言,风雨交加。心如刀割,沉痛万分。吾乃祸根,贻害国家。忧心忡忡,伤悲无助。遂决意掩灭此祸,拯救苍生。

    亲爱的父王,请您放心。虽我离去,但请相信,我从未离弃您的教诲,我始终将仁爱之心与信念坚定地托付于您。愿您感受到我生命最后的诚意,祝愿苏美尔国家和诸国和谐共处,百姓安居乐业。愿您宽恕我的决定,愿您领导诸国走向繁荣与和平。

    此生,我无法再为父王分忧,不能再抚慰父王的心。但愿我的离去,能唤起诸国之间的和解与宽容,使苏美尔的土地再次回归祥和。愿我的名字与苍生共存,为后世子孙谱写平和安宁的篇章。

    愿辛拿之地永远充满阳光,愿您的心境如同河流一般宽广、澄澈。父王,请原谅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愿您的心,如同我生命的尽头一样,安然无恙。

    宁萨尔

    而后,公主选择了服下毒药,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一天,成千上万的人在巴比利姆的主干道上静静地等待着公主的遗体经过,如人们所知的,她将被葬在马西斯山的圣域——这也是人们心中认为的最恰当的地方,因为在那里,他们所爱戴的公主将永远长眠在伟大母亲神达姆伽尔努娜温柔的视线之中。送葬队伍浩浩荡荡,一直排到了北门。在巴雷格-里拉琴(balag-Lyre)和帕姆德-鲁特琴(pamdle-Lute)悠扬而婉转的伴奏下,在加拉(gala)吟唱着的悲壮的挽歌声中,公主的遗体在车队的护送下缓缓地通过了北门的门洞,离开了巴比利姆。城墙上的士兵们默默地低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他们的眼角泛着泪光,深感无尽的悲痛。大路两旁的人们,自发的跟随着歌声吟唱着,们的眼泪如同春天的雨滴,纷纷扬扬地掉落。这些眼泪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位年轻就殒命的公主,更是为了他们所敬爱的国王——在先后失去了妻子和女儿以后,彻底成为了孤寡之人的伤痛。人们谈论着,叹息着:“如此悲伤的日子,公主的离世对国王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是啊,公主的离世让国王备受煎熬,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为他们心痛。公主那么年轻,美丽,才华横溢,我们都深感不舍啊……”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宁录王带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上神龛所在的高台。他目光疲惫,满面愁容。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开始对着众人演讲道:“伟大的辛拿人民啊,感谢你们今天能陪在我的身边,帮助我度过这样一个悲痛的日子……”

    人群安静下来,聆听国王的讲话。“宁萨尔公主,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她的善良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淳朴得如同初生的牧羊犬,品格高尚犹如初升的太阳,天赋异禀如同天上繁星闪耀。她本来将会是你们未来的女王,会是如我一样深爱子民,视民如子的女王。”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开始变得越发沙哑和颤抖起来,“然而,利鲜、尼尼微、利河伯和迦拉四国的争执,就像狂风暴雨般吞噬了这个年轻而又温热的灵魂。我的心,如同被针刺破,滴血不已。”

    人群中涌现出此起彼伏的哭声,国王环顾四周,目光所至,众人无不为之动容。国王举起双手,祈求着天空中的神明:“如今,我们的国家失去了一个未来伟大的女王,这是我们的伤痛和损失。她为了提醒我们的愚蠢、自私和鲁莽而以身殉国!所以,我们要记住这个教训,记住分裂与对抗不会创造辉煌……我们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共力,开创一个新的盛世!”

    “国王圣明!”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高举着拳头挥向天际。

    “那么我们应当怎么做呢?国王陛下,请您明示!”有人高声问道。

    “我们需要一个标志!一个永世流传的明灯,一个新的纪元!”然后他用嘹亮的声音宣告:“为了纪念我的女儿,也更是为了纪念我们辛拿永远的和平!为了让人们铭记历史,牢记这次教训。我们全辛拿地上的人们,要建立一座纪念碑,一座高塔!就在这首都巴比利姆的中央,塔顶通天,要向上天宣告我们各种族、各城邦团结的力量不可摧毁!我们要以宁萨尔的名字命名它,我们要将这段历史永远传颂下去,直到千秋万代!”

    这番话如同激起千层巨浪,掀起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热血与豪情,每个人的双眼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焰。在这一刻,他们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将放弃个人的利益与得失,为这座宁萨尔的纪念塔献出一切。人们高喊万岁,开始了如火如荼的献礼时代。那日以后,巴比利姆的军队开始在阿舒尔的地上收编了四国的残兵败将。

    “兄弟们,我们要为后世子孙留下一个永垂不朽的传世之作!“一名激昂的将领挥动着手中的长矛,声音洪亮地传遍了战场。士兵们听后,都像是注入了强心针,精神焕发,愿为宁萨尔纪念塔流尽最后一滴血。

    四国的军队纷纷倒戈,充入巴比利姆王军,宁录王将四国的族长降为次侯,于是,坐拥五城的宁录王成为真正拥有实权的世界之主。倾举国之力建造巴比利姆塔的宏伟工程拉开了序幕。很快,地上的男女老少都自发的参与进来,巫师与术士贡献着能力,学者贡献着建筑的知识,富人贡献着金银财宝,农民和牧人贡献着粮食,年轻的男性贡献着力气,挥汗如雨地投入劳动,而女人们则以殷勤的家务和照顾回馈着辛勤的劳动者。在这座正方形平台的基础上,建造起层层叠叠的平台,自下而上面积逐渐收缩。晒制砖砌成塔的内核,而烤制砖构成塔的表面结构。和宁录记忆中的上一次要求一样,塔不但要坚固牢靠,而且还要在非常快的速度内达到一定的高度。辛拿地上的每个人都在一种悲伤驱使的虔诚之下,为纪念宁萨尔公主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资源变得越来越紧张,食物也开始匮乏,但人们却依然顽强地坚持着工作。并未因种种困难而抱怨或是止步不前,因为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想要尽快在国王定下的期限之前完成塔的封顶,以此来纪念宁萨尔公主和新时代的开始。这座通天之塔则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很快,它就突破了上千仞的高度。

    宁录王在塔快要竣工之前的一个清晨,率领护卫队又上了马西斯山上去。他独自一人踏入了圣域——如今已是宁萨尔的墓园。在公主下葬的那一天,他蒙住了帮助抬棺人的眼睛,亲自执导着他们,把公主的遗体放进了神庙中一间宽阔的房间内。今天他再次来到这里,他缓缓地走进墓室,在一个石台上的水晶棺内,公主穿着圣洁的白色的裙襟,躺在其中;她依旧那么美丽端庄,双手放在腹部,捧着鲜花像是睡着一样的。

    宁录将棺盖移开,用双手摸了摸公主冰凉的面颊说:“我亲爱的女儿,你辛苦了。”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发着白光的小瓶子,将一滴发出闪耀光芒的水滴,滴在公主的额头上。那液体不一会儿便渗了下去。这是王国御用的术士花费数年时间,通过不断实验和摸索,用黑色杜鹃提炼萃取花叶的毒素,裹挟圣域里原本就有的那些陪葬用的剩下的香松油制成,这配方是眼睛在十多年前曾告知他的,是一种在上古时常用的临时保存人的灵魂并让他的身体处于假死状态的方法。顷刻间,公主那苍白的面庞重新获得了红润,仿佛在沉睡中的她恍若初醒。

    公主轻轻地张开了双眼,看见了眼睛泛着泪水的父亲,便问道:“爸爸,我们成功了吗?”

    宁录王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恸哭并颤抖着,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感激。他回答道:“是的,我们成功了。我的女儿,我们将一起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刻……一切都要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几天后,约定的日子到了。全辛拿地的人们,从各个城市聚集到首都。太阳刚刚露出头顶,人们已经在熙熙攘攘地赶往纪念塔,来参加塔的竣工仪式——也是公主死后的首个祭典。他们穿着节日的盛装,带着礼品和花朵,交谈着,微笑着,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期待。塔的轮廓映在他们的眼中,同一枚巨大的石柱,坚不可摧。此时,这座塔已经直通云宵,即使从马西斯山的云层上面望去,也能清晰地看到它顶部。于是人们把它起名为埃特曼安吉,意思是“天地之基”。当所有人来到它的顶部,也就是它在云上面的三层时,人们才真正意识到了周围的房屋和建筑是多么的渺小,甚至有一个孩童骑在他父亲的肩膀上,一手指着苍天说:“若是我不小心在这里刺破了天空,是会掉下泥土、黄铜还是铁呢?”

    不久,宁录王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身穿一袭雪白的长袍,镶丝边缘,头戴高贵的王冠,神态庄严,仿佛埃亚之神在世间显现。

    “感谢诸位国民前来参加这一场盛大的仪式,感激埃亚和达姆伽尔努娜的庇佑。”他说道。

    民众欢呼雀跃,纷纷向国王行礼。人们注意到,有一座巨大的浮雕被安放在塔顶的平台上,此刻被布遮盖着。

    人们纷纷开始猜测起来:“也许这是我们伟大公主宁萨尔的雕像!”

    “是的是的,我猜一定是的!”

    “也许是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坐在一起的雕像!”

    “对!这个更有可能!”

    人们开始用期待的目光望向宁录王,希望他尽早揭开这个雕像的神秘面纱。国王微笑着示意部下,两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分别从左右两边,将那块盖在浮雕上的巨大布匹扯下。一只巨大的眼睛石像展现在众人面前。人群中出现些许躁动,人们对这个雕像的意义十分不解。辛拿王便说道:“诸位,这个雕像的名字是——全视之眼。”

    “全视之眼?是什么意思,陛下?”

    “是公主的眼睛吗?”

    “请您回答,陛下!”

    人群开始骚乱起来,宁录清清嗓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请听我解释!这从古以来,我们在埃亚和达姆伽尔努娜的庇佑下,各个不同血统的种族从世界各地搬到辛拿之地,在此地筑家,我们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和灾难,创造出了数不尽的财富、幸福和奇迹……今天,我们用这样的方式纪念着宁萨尔,同时也要把这座塔献给埃亚的使者——恩利勒,也就是这只眼睛。在圣域中我每次会见的就是他,他向我传达着埃亚和达姆伽尔努娜的指示。我们应该感激他所做的一切!感激他为我们地上的众生所承受的一遍又一遍的苦难……感激他带给我们这些美好的生命与回忆……”

    宁录说着说着,眼圈开始泛红,他抬手拂去眼泪,然后继续他的演讲。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更多的质疑声出现了,宁录喊道:“肃静!肃静!请听我进一步的解释!”

    这时,天空中窜中一道红光,随后便是巨大轰鸣声响彻大地。人们尖叫着指向高原上内姆鲁特山湖的方向,浓烟遮盖了半个天空,火山灰开始迅速地向辛拿地袭来。人们开始尖叫起来。

    “不要慌张!请待在这高地上!”宁录王呵住那些本能逃跑的人,同时命令护卫封住向下去的楼梯口。

    士兵们堵住出口,人群挤来挤去,宁录王则站在高处继续安抚人群的情绪,过了一会整个紧张的气氛才稍微的冷静下来,但仍有惊恐叫喊声盖过国王的训导。没一会儿,深灰色夹杂着岩石和矿物的烟雾便吞没了大半个巴比利姆城,从远处滚滚而来的是岩浆流与热泥石流。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让众人捂住口鼻,蹲下或者趴在地上,等待最终命运审判的到来。飘落的熔岩碎块撞击着埃特曼安吉塔的周围,但由于这座塔很高,只有很少一些溅落到塔的顶层。此刻大地剧烈的晃动着,高温的烟雾团将地面上的房屋变成了火海,地上所有一切都被一层灰色笼罩,而这座坚固的塔依然屹立不倒。

    不知过了多久,那座火山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怕的巨响渐渐弱去,只剩下周围燃烧中的城市还在劈啪作响。此时,人们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宁录也从地上慢慢爬起,看到绝大多数的人都还活着,他便露出欣喜的笑容,站在恩利勒的神像前闭上眼睛,发自内心地答谢着。辛拿地的人民此刻都围了上来,靠近着他们的王。宁录见到此景感叹道:“终于,终于我们得救了!一切都得救了!”

    “天佑辛拿!”有人高喊道。

    “天佑辛拿!天佑辛拿!”

    人群开始了欢呼,这是宁录预见到的,见天时地利人和,便叫出一个刚刚一直躲在神像后面的姑娘,她穿着村妇的衣裳,一个大大的兜帽几乎盖住了她的半张面孔。娇羞地低着头。宁录一手揽住姑娘的肩膀,一手轻轻揭下她的兜帽。此刻,一张美丽而纯净的面庞露了出来,犹如从天而降的女神。

    宁录心中涌动着无尽的喜悦,放声大笑起来。他把姑娘推到前面,欣慰地向大家介绍她:“这是我们的公主!宁萨尔公主!一切都得救了,感谢上苍!感谢一切……”

    人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震惊、怀疑与愤怒的表情。

    “她还活着?!”一个壮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喊道。

    “为什么?!怎么可能?!”另一个年轻女子颤抖着声音质问。

    “公主还活着?你骗了我们!”

    “骗子!”一个乞丐叫嚷起来。

    “骗子!骗子!骗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起来。

    宁录的脸色顿时苍白,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袭来,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为什么……这不可能……”

    他把公主慢慢拉回到自己身边,叫她躲到他的身后。父女二人惊恐地看着人群,他所期望的,也就是人们因见到宁萨尔时的“喜出望外”并没有出现,相反,他看到每个人的面庞如死灰般严肃,狠狠注视着他们两个人。宁录的心跳加速,汗水沿着额头滑落。那些人开始缓缓向他们走来。

    宁录赶忙向两边张望:“卫兵!卫兵!”

    没有卫兵理睬他的呼唤。

    大地上的一切还在燃烧,宁录和他的女儿宁萨尔公主被愤怒的人们紧紧围困。他们的怒火犹如熔岩般滚烫,无处不在,不容置疑。“你们这些狡猾的骗子!”一名男子愤怒地喊道,手中紧握的石子砸向宁录和宁萨尔。身边的人们纷纷效仿,又骂又砸,诅咒声此起彼伏。

    “你们竟然用那卑劣的诡计欺骗我们!让一个诈死的女魔头迷惑了我们的心智!为了建造这座荒谬的塔,我们失去了一切!原来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你们可耻的虚荣心!为了你们那些异教邪神的神像!”群情激愤的人们怒吼着,举起手中的石头向宁录和宁萨尔掷去。宁录疯狂地嘶吼道:“是我救了你们!难道你们以为我建这座塔是为了什么?!我预测了一切……那山上的湖会变成火山……那火山灰会吞没大地!是那巨眼神像预测了一切,是它告诉了我的,然后我才救了你们!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然而人们并不相信他,反而与他争吵:“我们本来有机会带上我们的所有财富,离开这地方,离开这辛拿地,分散到各地去!而如今呢?!我们不仅失去了家园、财富和这片不再肥沃的土地!我们最终会被饥饿吞噬,然后死去!我们将一无所有!”

    愤怒的人们砸毁了那巨大的眼睛雕像,接着对宁录和宁萨尔拳打脚踢。一直尖叫不已的宁萨尔被拖了出去,她开始被一群男人猥亵,随即又被当着她父亲的面强暴、殴打乃至奄奄一息。而宁录则被捆绑在一边声嘶力竭地咒骂和哭喊着。但渐渐地,宁录的怒火消退,他开始乞求和道歉,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还说他愿意用自己的死去换宁萨尔一命。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宁萨尔公主在被无情地折磨之后,最终断了气。她那曾经高贵、美丽的面容,如今已被痛苦和屈辱扭曲得面目全非。宁录无法自已地悲痛欲绝,悔恨交织,他无力地跪在地上,泪水如泉涌,可是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挽回他失去的女儿。

    自那以后,宁录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被绑到一根柱子上进行了一番凌辱和折磨,但最终那群人决定留他一命,为的是让他在之后慢慢死去。愤怒的人们在这场悲剧中找到了些许短暂的满足,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很快,埃特曼安吉神庙上那些本来用以祭祀用的牛羊肉、鱼肉、猪肉和少量的瞪羚以及炖鸟肉都被吃完了,在抢夺的过程中,很多人被打死;另外一些人则被直接推下高塔。等到地上的灰烬烧完了,地表开始冷却下来以后,男人们纷纷从高台上爬下来,由于大部分的台阶已经被滚烫的熔岩摧毁,所以只有那些有能力攀岩或是懂得一些飞翔法术的术士得以从塔上下来,他们带走了所有的年轻女性和儿童。并把那些年迈的老人和那些过了生育年龄的,已经失去色相的中年女性都留在了塔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可怜的人们在饥饿中纷纷昏死过去,有的难以忍受饥肠辘辘的疼痛折磨,便跳下高塔寻求快速的解脱。宁录也被带到了地面上。很快,饥饿难耐的人群就把他忘到了脑后,甚至有的人还给他松了绑,让他帮助四处寻找食物。城市里已经是完全的废墟;而在田野里,还有一些刚被种下的没有发芽的麦子、无花果、亚麻、蚕豆和鹰嘴豆的种子都被从火山灰覆盖的土里抛了出来被人拿去充饥,但没过多久这些仅存的能吃的东西就被其他人抢走了。于是有的人开始决定向北一直走,直到爬到山上去摘果子吃。但真正坚持到那边的人寥寥无几,在半路上就出现了将同伴杀死,并且分食的惨剧。又过了一个多月后,辛拿地上的幸存者们就基本上死光了,或者说已经完全疯癫了的马拉德不太清楚还有多少人能在此刻活着,而他在饥饿中也只是拼了命地独自向北跑着,他的灵魂深处只是希望在死前还能再到那圣山上去,看那眼睛最后一眼。宁录就是在这样朦胧和不知不觉的过程中失去了最后的意识,死在了路上。直到,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就在恩利勒的面前。

    经文注解:

    cubit,肘,也称为腕尺,是古老的长度单位,是以手臂由手肘到中指顶端的距离为准,长度约在45到55公分之间

    Stadion,古代长度单位,约为600古希腊英尺,约为157.7米

    musukkannu-wood,苏美尔语中描述的“一种树”,字面意思是“来自马干地区(magan)的梅斯树(mes,可能是黑莓)”

    Ea,即恩基,后在阿卡德和巴比伦神话中被称为埃亚(Ea or Ae),这里虽不是阿卡德以后的时代,但这里显示的别名可能起源于闪米特人,并且可能来自西闪米特语词根*hyy,在这种情况下,意思是“生命”,用于“春天”,“自来水”

    Javan,诺亚后裔雅弗的第四个儿子,被认为是希腊人的祖先

    Elishah,《创世记》中记载,他是雅完的长子

    balag-Lyre,古代苏美尔竖琴

    pamdle-Lute,古代苏美尔小弓琴

    gala,苏美尔神职乐师,主要在举行葬礼和哀悼仪式时用竖琴伴奏唱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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