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面子一起乱吼,聂瑜和他们闹成一团,喧闹声盖住了两位小朋友的谈话。
费遐周在河岸边的草地上垫了张纸巾,坐到了顾念的身边。
“你来干什么?”顾念瞥了费遐周一眼,不是很欢迎。
“我没想多管闲事。”费遐周托着下巴看着对岸,“你不用搭理我,继续发你的呆吧。”
顾念哼了一声:“莫名其妙。”
他的不爽不言自明,费遐周却笑了,戏谑地问:“顾念,你是不是在嫉妒我?”
“什么?”顾念指着自己,“我?嫉妒你?”
“是啊。”
“嘁,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他冷哼。
费遐周掰着手指数:“挺多的啊。比如说,我抢了你的年级第一,跟你哥住在一起,你哥不记得你的口味但记得我的,还有……”
“差……差不多得了!”顾念打断费遐周,“你臭显摆什么啊?别以为我不会生气揍你?”
费遐周满不在乎地说:“那你猜猜看,我俩打起来,聂瑜会帮你还是帮我?”
“我是他表弟哎,他肯定是帮……”顾念满怀信心,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泄了气。
你别说,他还真不一定会帮我……
本就不舒畅的心情再一次郁结在了心头,顾念的心情变化得比晴雨表还快,耷拉着一张小脸,藏在镜片后的眼角垂了下来。
他不喜欢这样。无可撼动的位置被人取代,无条件依赖的表哥也成了别人的支撑。
他想起妈妈责骂他时说的话,这个世界只会记住第一名而不会记得第二名。
他不想做会被人遗忘的第二名。
“你这样讲话,真的很让人讨厌。”
好学生的字典里,最具杀伤力的话语也不过如此。顾念缓缓抬起头,眼神却变了很多。
“你可以拿年级第一来跟我炫耀,没关系,的确是你更胜一筹。但是不要拿我哥来说事。他对你好、关心你,是因为他心肠好。但这不应该是被你拿来比较的资本,你不要把他的好心说成可以利用的东西。”
嫉妒费遐周吗?老实说,是有点。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坏事,哥哥有自己的选择,不应该一味地对谁付出。
顾念唯一担心的是,哥哥的好心,能不能得到应有的回应。
费遐周看着不远处的聂瑜,呢喃般轻声说着:“你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你们有血缘关系,不管聂瑜未来的生命里还会有谁,他也永远会是你的哥哥。但是我不一样。”
顾念转头看向费遐周。
“如果连你也会嫉妒我的话,那……”费遐周忽然笑了,像只做坏事得逞的小狐狸,“那还真是太好了。”
“我可能真的会揍你。”顾念握紧了拳头。
河面水波荡漾,费遐周看着波动的涟漪,神色却忽然黯淡下来。
他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聂瑜书架上最多的是什么书吗?是武侠小说。他侠义情怀太重了,喜欢打抱不平,看见无家可归的流浪猫都要费心思帮一把。他对你好是发自血缘的,而对我……有时候我在想,他可能是觉得我这个人还挺倒霉的,挺需要人照顾的吧。”
“你是这么想的?”顾念紧皱眉头,“所以你故意针对我,就为了证明你在我哥心里的分量?”
费遐周诚实地点头。
顾念长叹一口气,撇过头移开视线。
“你这人对自己还真没点数。本来这话我不想说的,但是你太蠢了。”
费遐周不解地看向他。
“你知道我哥上一次打架是什么时候吗?”顾念自问自答,“是三年前,他高一的时候。他说得对,他金庸、古惑仔看多了,喜欢多管闲事。高一花了一学期将学校周边的所有混混摆平了,靠的就是他一双拳头。”
这是费遐周身在建陵时所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
“有一天,他追一个小混混追到了菜市场,把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可偏偏巧了,那天我外公,就是他爷爷,正好在菜市场买菜,正好看见他揍人,当场血压上去,差点进医院。”
顾念回忆着。
“我外公过去是教师,有点老派,他觉得是自己没把孙子教好,一气之下回了乡下老家,再也不肯进城。我哥求了他很久才求得原谅,之后就下了决心,不再靠拳头解决问题。聂瑜这人,说到做到,整整三年,他虽然也常常吓唬人,但动真格的事却从没做过。可偏偏……”
顾念抬眼,对上费遐周的目光。
“他为了你揍人的时候,什么原则什么理智全忘了。在建陵的那次你也看见了,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狠、那么愤怒,像发了狂一样。他这么做,都是因为你吧?”
费遐周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当然记得聂瑜暴走时的模样,而他一直以为聂瑜是打架打惯了,一时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已,未必不能理解。
“别的不说,我哥是什么样性格的人我比谁都了解。”
“什么样?”费遐周的问话里竟带着几分期待。
顾念却不往下说了,他故意将脸撇到另一侧,冷哼:“嘁,我才不会说呢。有什么想听的话,你找聂瑜亲口问去。”
身后的噪声再创纪录,费遐周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总之——”
他听见顾念的最后一句话。
“我确实嫉妒你。但这什么也证明不了,你需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
费遐周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去吐槽聂瑜的魔音。
顾念仍坐在河边,手里的狗尾巴草被折成了一个圆圈。
天色渐晚,闹够了的众人席地而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大伙儿都有些累了,聂瑜平躺在草坪上,冬日残阳暖暖地照在眼皮上。费遐周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也不聊天,沉默地享受风拂过耳畔的闲适。
多难得多嚣张,年轻模样,友人在旁。
沈淼包里的果酒藏了老半天,现在才拿出来和大家分享。费遐周悄悄地伸出手想拿一听,聂瑜却劈手夺过了易拉罐。
“未成年人喝什么酒?”他将果酒塞进自己怀里。
“你怎么跟我爸似的?”费遐周瞪他。
聂瑜厚着脸皮应声:“哎,儿子,爸爸在这儿呢。”
费遐周双手抱臂,给他升辈分:“爷爷?”
“哎,孙子。”他照应不误。
“祖宗?”
“哎,重孙子。”
“哥哥?”
“咳!”聂瑜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耳尖爬上了红色,他不停地眨眼,问,“你……你喊我什么?”
“哥哥。”费遐周又唤了一声,声音柔柔糯糯,“哥哥,给我尝一口行不行?”
铁血汉子最招架不住撒娇。
聂瑜慌忙将果酒扔给他,跟抱了个烫手山芋一样。
“赶紧、赶紧拿走。”
费遐周目的达成,笑眯眯地拉开易拉罐。
枚恩看呆了:“这也可以?”
沈淼边摇头边叹气:“我要是喊声哥哥,聂瑜铁定一拳把我打飞。”
顾念也无声地叹气。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区别对待吧。
嘴上说尝一口,怎么可能真的只喝一口?
趁着天还没黑,聂瑜和枚恩一同将借来的炉子还给原主人。等他们再回来时,河边的小朋友早已被灌倒。
费遐周趴在顾念的肩头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脸颊一片绯红。
“怎么回事?”聂瑜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不是让你们看着他的吗?”
沈淼摊手:“他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不就是喝多了点吗,你着什么急?”
聂瑜瞪她一眼:“回头再跟你算账。”
沈淼故作淡定,身体却禁不住哆嗦起来。
“小费?小费醒一醒,该回家了。”
聂瑜扶着费遐周站了起来,小孩揉了揉眼睛,神色迷蒙地看着四周。
顾念看了沈淼一眼,找了个借口开溜:“哥,那什么,我再玩一会儿,等会儿再回去。”
“好,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聂瑜点了点头,没心思深究。
冬日的天黑得越来越早,不过片刻工夫太阳已经落了山。晚风裹着凉意吹来,费遐周捂着衣服打了个冷战。
他也算不上醉,只是意识有些迷糊,脸上着火了般烧得滚烫,红扑扑的。聂瑜身上暖,他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的胳膊,全身的重量都倚了过去。
聂瑜揽住费遐周的肩膀,转身对枚恩说了声:“走了。”
枚恩点点头,冲他挥挥手。
二人朝着远处渐行渐远,余晖下的影子紧挨着彼此。天边的暮色烧成了暗红的光,落入眼眸化为波动的倒影。
喝醉的费遐周可乖巧了。
他牵着聂瑜的手腕,聂瑜往前走一步,他就跟着走一步;聂瑜停下来不走了,他也停下来喘气。
聂瑜故意往前快跑,费遐周也傻傻地跟上去;前方人突然刹车,他猝不及防撞上对方的胸膛,痛得捂住鼻子直喊疼。
“傻不傻啊你。”聂瑜肆无忌惮地揉乱费遐周的头发,难得费遐周不反抗也不翻白眼,不撸白不撸,“沈淼灌你多少你就喝多少?傻小孩。”
小孩摇摇头,倔强地说:“我不傻。我月考年级第一,我聪明。”
聂瑜被费遐周逗乐了,捏住他软乎乎的脸蛋,逗他:“你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告诉哥,哥给你买糖吃。”
费遐周被捏得很舒服,歪着脑袋,眼睛半眯。他像是又睡过去了一样,老半天不作声,压根儿没回应对方的陷阱问题。
他俩站在桥上,桥下水波荡漾,倒映着月亮模糊的影子,路灯昏黄,像一团萤火。
“聂瑜。”费遐周唤了他一声。
“嗯。”聂瑜应答。
“聂瑜。”
“嗯?”聂瑜忍不住问,“怎么了?”
费遐周仍是唤他:“聂瑜。”
反反复复,像一个神秘的符咒。
鼻尖突然感受到一阵冰凉,费遐周抬起头,无数碎屑隐在黑幕之中,路过灯光,翩跹的白色雪花随风打转。他朝着天空伸出手,飘散的白花落入手中即化,留下一滴被掌心焐暖的无根水。
“聂瑜。”
费遐周注视着他,说:“下雪了。”
“是啊。”聂瑜点点头,“今年的第一场雪。”
襄津不常下雪,通常整个冬天只有一两场湿润的小雪,落在地上了无影踪。而正是这样,下雪这件事在襄津才显得这样难得、这样珍贵。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的话,是不是以后每次下雪你都会想起我?”费遐周看着聂瑜,这样问道。
“什么?”聂瑜感受到一片雪花落在眉间,凉凉的,刺激敏感神经。
雪花染白费遐周的头发,他拂开眼前被风吹散的发丝,注视着聂瑜的眼睛,郑重地与聂瑜四目相对。
“聂瑜,听清楚了,我只打算说一遍。”
费遐周说。
“你是我最最最重要的,朋友。”
2007年11月29日的夜晚,襄津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
费遐周戴着深绿色的围巾,橙色的灯光照亮他微醺的脸颊,鼻尖轻轻呼出来的气息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在静谧的墨黑夜色中。
从这一刻开始,聂瑜今后遇见的所有夜晚、所有初雪都将成为复刻,成为2007年的赝品,每一个雪夜降临的瞬间,都是为回忆费遐周而创造的契机。
良久后,聂瑜才开口:“小费,你喝多了,说胡话呢。”
费遐周揉了揉眼睛,问:“你是聂瑜吗?”
“是。”聂瑜点头。
“那我就没说错。”
“你头脑迷糊了。”
“我没迷糊。”
“你确定吗?”
“确定啊。”
“那你会记得吗?”聂瑜却叹了口气,“或许明天醒来的时候,你就会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
费遐周摇头晃脑,天真地说:“如果我忘了,你可以再告诉我。”
“你会想要记得吗?”
“为什么不想?”费遐周问。
聂瑜深吸一口气,只是笑笑,没再接着往下说。
他替费遐周拂去头上的雪花,温暖的大掌牵住费遐周的手,柔声说:“我们回去吧。你跟紧我,不要走丢了。”
“嗯。”费遐周乖巧地点头,“咱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顾念很晚才回到聂家。
从外头看,家里漆黑一片,像是都入睡了。他有备用钥匙,蹑手蹑脚地开了锁,推开门,正瞧见坐在天井里的聂瑜。
不过几个小时,天井里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反射着月光,莹白无瑕。聂瑜坐在台阶上,看着飘落的雪花,双眼空洞地发呆,身边散落着几个喝空了的易拉罐。
“哥,你怎么还没睡啊?”顾念走到他的身边,雪地上留下一串灰色的脚印。
聂瑜说:“等你啊。”
顾念怕聂瑜起疑,解释道:“枚恩哥留我跟他玩飞行棋,一不小心就回来晚了。”
“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聂瑜没在意这个,提起了别的,“我说你在我家歇两天,你们俩都冷静一下,考个第二名,又不是天塌下来了,何必呢。”
顾念乖乖点头:“其实我已经不太生气了。”
“气消了就行,回屋睡吧,热水袋我给你灌好了,别等会儿凉了。”
“好。”顾念走到客厅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哥,你……”
“嗯?”聂瑜转头看他。
是我们弄巧成拙了吗?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伤心?
可是话到了嘴边,顾念问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醉醒的第二天,费遐周头疼得很。
“活该!不让你喝非要喝!作死了吧!”
聂瑜叉着腰站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孩,面上很凶,醒酒汤却照端不误。
费遐周捏着鼻子把这一碗奇怪的汤喝了下去,胃里暖暖的,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使劲儿地揉了揉脑袋,茫然地问:“我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我喝多了有点困,就在河边睡着了,然后……然后呢?”
聂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被这么一问,费遐周心里有些恐慌:“我……干了什么丢人的事情了吗?”
“也没什么。”聂瑜平静地说,“只不过是抱着枚恩的吉他,吐进了共鸣箱里而已。”
费遐周干笑两声:“你骗我的吧?”
“不然就是,你对沈淼说她每天都打扮得像个男生,每天都腻在林丹青的身边,特别像个保镖。”
“我不可能说过这话。”费遐周厉声否认,“虽然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在桥上对我说……”
聂瑜看着费遐周的眼睛,说了一半却顿住。
桥……一片残影划过脑海,费遐周皱起眉头,似乎依稀想起了某个画面。
“你说——”
费遐周的脉搏蓦地加快。
“你说你家存折的密码是六个八。”聂瑜问,“这是真的吗?”
“真个鬼!”
说话大喘气真的吓死人。
聂瑜啐费遐周:“滚下来吃饭,都快中午了。”
他背过身,从容的神色却突然结了层霜,像天井里那堆被踩得稀烂却没化开的残雪。
中午,蒋攀的游戏打到一半时,突然接到了顾念要来的通知。
对,是通知。
顾念对待别人总是温柔乖巧,娇生惯养的脾气却总在蒋攀的面前显露无遗,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上他家里玩儿,叫对方措手不及。
“妈!顾念等会儿要来了,你晚饭多做点菜!”
蒋攀中途退出了游戏,顾不上被队友骂个狗血淋头,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狗窝。脏袜子、脏鞋子通通被扔到了阳台上,破天荒地把被子给叠好,无意间抖出失踪了一个星期的长袖T恤。
他老妈站在房间门口看热闹,冷笑:“平常让你好好收拾房间怎么都不肯,现在知道丢人了?哼,不听老人言。”
蒋攀叉腰,怒道:“你别光看着了,能不能帮帮你唯一的亲爱的可爱的儿子?”
他老妈甩手就走:“想得美,你要是有人家顾念那么好的成绩,我天天给你收拾狗窝。”
蒋攀欲哭无泪。
没半个小时,顾念坐公交车来到了蒋攀家的小区外。
怕顾念找不到单元楼,蒋攀亲自来接,出了门才发现下起了雨加雪,又赶忙跑回去拿了一把伞。
“一把伞怎么够用,我这儿还有一把。”老妈建议。
蒋攀摇了摇头:“你不懂,我就要一把伞。”
初雪天同撑一把伞,多美的意境啊。他心里想着天助我也,乐呵呵地跑下了楼。
但情况却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顾念的状态不是很好。
他站在小区门口,镜片被雪水打湿,迷蒙一片。他任由潮湿的水滴落在肩上,蓝色的羽绒服被打湿,沾染着斑斑点点的水渍。鼻尖和耳尖通红,他却好似感受不到寒冷般,动也不动。
蒋攀慌忙跑过去,大半个伞面都给了对方。他着急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大雪天的,干吗傻站在这儿?”
顾念不说话。
“心情不好?哪个孙子欺负你了不成?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蒋攀急了。
顾念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干吗愁眉苦脸的?”
这个人平日里笑容不离身,蒋攀从没见过他这么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说不担忧自然是假的。
顾念的眉毛拧成了结,酝酿了很久后才问对方:“蒋攀,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咳咳咳!”蒋攀一阵猛咳,红着脸看向他,“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不是我。”顾念摇摇头,“就是,学校里不是总有人走得很近吗?因为这事被王主任骂得死去活来,可是大家好像不觉得这是错事,还都特别向往。我一直都挺不明白的。”
蒋攀不懂:“你哪里不明白?”
顾念一本正经地说:“学习不快乐吗?跟朋友玩不开心吗?为什么一定要顶风作案,做这些学校都不允许的事情啊?高一的那个女生你还记得吗,因为这事被家长、老师骂得好惨啊。”
“学习快乐吗……”
蒋攀使劲儿地挠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解释,只好说:“那什么,就跟你饿了要吃东西一样,喜欢一个人就突然喜欢了,不一定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吧?”
“但是……就……反正……”顾念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他磕磕巴巴,讲不明白,“反正我就觉得这事很奇怪啊。原本大家都是朋友,怎么相处都很好。可是一旦有谁喜欢上了谁,就算我不是当事人,也都会被影响到,里头又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感情,太复杂了。”
蒋攀侧过头望向他,缓缓地说:“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表白是做数学题吗?找对公式和解题方法,总有一个正确答案。怕告白了反而做不成朋友,怕在一起了也会被很多人反对,怕自己喜欢的人……其实不喜欢自己。”
顾念奇了,抬眼看蒋攀,问:“你为什么说得头头是道?你的感情经验很丰富吗?”
“当然没有!我初恋都还没交出去呢好不好?”蒋攀大声自证清白,末了却又蔫了下去,小声说,“我就是,有点能理解而已。”
顾念抓了抓脑袋,泄气:“烦死了,我还是觉得学习更快乐。”
“学习?快乐?”
“当然啊!世界上还有比学习和做题更简单而有效率的事情吗?”顾念义正词严。
蒋攀语塞:“你真不愧是学霸啊,境界就是不一样。”
走到了单元楼下,蒋攀收起湿漉漉的伞,听见顾念再度开口:“可是你知道,我昨晚问我哥相同的问题,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什么感觉呢……”聂瑜看着阴沉的黑夜,回答,“就像是,江南下起了雪吧。
“阴冷潮湿,但是很美。很美,但怎么都堆积不起来,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太阳一照,就都蒸发干净了。
“只有你自己知道,昨晚,真的下过一场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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