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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无域 (第2/2页)

了举茶杯,向家族里的人说道:“父亲长期打坐,腿脚没有那么灵便,本来说好要下来,临时又改主意了。

    他那一辈,就留下他一人了,下来难免触景伤情,老人家的情绪啊,我们做晚辈的也应该照顾到。”

    众人点头,乔婉杭坐在那里,冷眼看着大伯的演讲。

    “我代表父亲,先敬各位。”

    众人举杯。

    翟云孝接着道:“把大家请来,除了因为事先说父亲要下山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大家也都知道。去年,家门遭遇不幸,没来得及聚会,今年这个难关也算渡过了。我这个做大哥的从来不做暗事。今天也是告诉各位,从四月份开始,云腾将正式成为云威的第一大股东。”

    乔婉杭脸色愕然,但转念想到近期云威的变故,心中也就了然。

    “老二家的放弃股权了?”其中一个堂兄低声问旁边的翟云鸿。

    翟云鸿冷笑道:“放不放弃,老大也总有办法。”

    翟云孝接着道:“也是感谢家里人的支持,我相信云威在翟家的手里,总好过在外资口袋里,大家做个见证,以后,我们一定会把翟家的资产做强做大。”

    “手脚够快的?”乔婉杭挑了挑眉毛,笑着问对面的翟绪纲。

    “不是我们快,是外资跑得快。云威现在出了很多事,父亲这几个月一直很忧心。为了打理好二叔留下的资产,我们云腾也是力排众议,刚和永盛谈完了股权置换,云腾也是让出了25%的股权给永盛,才换来永盛手里云威22%的股权。

    “哦,厉害!不亏吗?”乔婉杭冷笑道。

    “亏也没办法。您不知道,永盛听到一点风声就开溜了,哎,外资啊,不可靠。”翟绪纲一副痛心的样子说道。

    “你们就甘当接盘侠啊。”翟云鸿在一旁问道。

    “我刚入资本市场,没得选。哦,对了,估计明年一开工,证券公司就会给董事会发通告了。”

    在铅超标危机下,云威拿不下智慧城市项目的传言四起,外资急于开溜是真的,翟绪纲乘机入手也是真的,而且此时此刻,他还是以资本市场“白马骑士”的姿态入手。距离他上次掉进乔婉杭挖的“虾坑”过去一年,他这一年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和反思,没有人知道。不过,至少从乔婉杭看来,他这个翻身仗,打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恭喜你了,大哥。”乔婉杭看翟绪纲那张脸实在不爽,转头对站在那里的翟云孝说道,“大哥”二字尾音颇长,举了举杯。

    翟云孝也举了举杯,说道:“是啊,我们两家可以一起并肩作战,让云威、云腾蒸蒸日上。”

    众人鼓掌,大哥还是那个大哥,关键时刻救人于“水火”,帮人于“危难”。

    大年初三的团聚很快就结束了,翟家的人认为自己时间宝贵,吃过饭以后,和乔婉杭稍稍聊了两句,给两个孩子塞了大红包,就各自上车走了。

    乔婉杭带着孩子出来的时候,见到颜亿盼在车里等她,有意避嫌似的,直到她过来,才出来给孩子开车门。

    两个孩子爬上车后座,这时从后门出来一个小沙弥朝着这边快步走来,只见小沙弥来到乔婉杭面前,说道:“鸣鹤居士想见您和孩子一面。”

    小沙弥指了指后山,看来是翟亦礼有请了。

    乔婉杭看了小沙弥一眼,说了句:“不见。”转身打开车门就要进去。

    手腕却被颜亿盼一把抓着拦下了,颜亿盼眼神带着真切的期待,语气恳切地说道:“去见见吧,我陪你。”

    85.翟亦礼

    将颜亿盼从那个污秽角落里拽出来的那个教授,曾给她讲过一个故事,关于《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之子法厄同。

    法厄同少年时偷了太阳神阿波罗运送太阳的马车,以为自己可以和父亲一样,带着太阳奔向无限的银河,把光明带给人间,但最终他无法驾驭马车,坠落下来,掀翻的太阳之火在他身上燃烧,他死前听到宙斯的妻子赫拉对他的评价:太小,你还太小,你没有办法掌握日夜更替,也没有办法走出自己的黑夜。

    小,不是年龄上的,而是力量上的。这种不安从颜亿盼年少时一直持续到现在,每当遇到困境,这种不安就愈加强烈。

    她在寺庙外等乔婉杭的时候,这个被火燃烧的法厄同一直在她脑海中,那个燃烧着从天上坠落的人,是翟云忠,是她自己,还是走进寺庙里的乔婉杭?

    所以,当她拦下乔婉杭,劝乔婉杭去见翟亦礼的时候,她不过是希望自己的担忧有一点出路。

    此刻,乔婉杭没回答她是不是去见翟亦礼,而是问了一句:“你没吃饭吧?”

    “嗯,要不,你去给我化缘?”颜亿盼笑了起来。

    乔婉杭立刻转身要去寺庙,被颜亿盼拉了一把胳膊,笑道:“不用了,来之前在你家吃了一堆饼干零食,不饿。”

    “本来想带你去山下的餐馆吃,我也没吃什么。”乔婉杭说道。

    小沙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干净的瞳孔注视着她们。

    颜亿盼转身弯腰把车里的小儿子牵出来,说道:“走吧,去见见你们的爷爷。”

    乔婉杭也就跟了过来,带着阿青,跟着小沙弥往寺庙后院走去。

    穿过后院的一扇木门,是一条石阶小道,先是往下走了长长的阶梯,到了一个拐角的时候,又开始上阶梯,山上积水的冰也没有化,小松还摔了个屁股蹲,刚抱着妈妈的腿撒娇求抱抱,就被姐姐吼了一句:“好好走。”于是,他不得不牵着乔婉杭的手,老老实实自己走路。

    天气阴凉,山里还有雾气,一行人都走得格外小心。

    “吃饭的时候没见到老爷子吗?”颜亿盼问道。

    “今天老大去请,没有请出来。”乔婉杭在前面走着,又说了一句,“现在云威最大的股东成了翟云孝,永盛即将撤资。”

    颜亿盼愣了愣,倒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这应该是那父子俩布局了很久的结果,最好的猎手不是出手快,而是出手时机对。

    在这一点上,翟云孝更成熟,一直蛰伏在云威身边,耐心等待时机。

    颜亿盼没有乔婉杭那种无所顾忌的勇气,在工厂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除了翟云孝和廖森在公司内部的撕扯,国兴在外部虎视眈眈以外,还有更多不确定因素影响着她们的命运,影响着云威这驾马车的方向。

    过去,她很小心地和工作以外的牵连保持距离,而现在,她不但想看到乔婉杭能走出困境,也想和她一起走近看看,看看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不知道乔婉杭还有没有法子能解决现在的困境,至少她自己没看到出路。

    “你说……”她还想安慰乔婉杭,就听到乔婉杭靠了过来说道,“我雇人把他们父子俩干掉,怎么样?”

    两人脚下投射着千年古松的影子,雪的洁白和树影的灰度融合地恰到好处,她说这话时眯缝着眼,那样子挺有黑帮范儿。

    颜亿盼捂嘴咳了咳,看了一眼四周,低头说道:“佛门重地,施主还是收敛一点吧。”

    “哦,失敬了,”乔婉杭低着头,又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询问道,“多少钱,你愿意干?”

    “回去商量价格。”颜亿盼一本正经地答道。

    两人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两个小孩看着她们,不明所以。

    她们上了大概三十几级台阶,来到另外一个稍缓的山坡,前面不远处有个简单的院落,那里是翟亦礼修行的禅房。

    四下一片空寂,隐隐传来节奏平稳的木鱼声。

    颜亿盼往前走着,隐隐有些担心自己的出现会不会唐突,忽然感到一只稚嫩的小手牵着她,低头看,发现小松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乔婉杭,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拽着她们的手,猛地将两只脚离地。

    颜亿盼感到一阵撕扯的疼痛从手背的伤口处传来,赶紧对小松说:“换只手,阿姨另外一个手力气更大。”

    乔婉杭好奇地看了看她,很快跟她换了位置,乔婉杭用右手,颜亿盼用左手。

    二人手腕用了点力,很配合地让小男孩在这条路上“起飞”。

    因为小松的双脚一次一次地往地上蹬,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变得轻松而快速。

    颜亿盼的心绪也稍微平静下来,没多久,禅院近在眼前,木鱼声悄然停了。

    禅院的黑色木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位老者拿着佛珠站在门口,身形颀长清瘦,穿着黑色缎面棉袄,腰有些弯,神色却清朗疏阔。

    乔婉杭的女儿阿青认出了老人,叫道:“爷爷。”

    翟亦礼抚了抚孩子的头。

    小松还是呆萌地看着老人,又看乔婉杭,像是认出人来,却不好意思叫人,等乔婉杭的指示。乔婉杭带着孩子往门口走去,笑着看翟亦礼,也不叫人,也不介绍颜亿盼。

    颜亿盼跟在后面走过来,看翟亦礼双手合十,也跟着双手合十说:“鸣鹤居士,打扰您了。”

    翟亦礼把人引到屋内,屋子里陈设极其简单,一尊佛像,下面是一个蒲团,这个蒲团乔婉杭家有同款,不知道是不是翟家统一定制的。

    两边是简单的方形桌子和打坐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小门,估计是老人休息的地方,此刻天阴,光线并不明朗,只有一盏灯亮着,显得这个地方清冷而暗淡。

    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曾经在商政界呼风唤雨的人晚年居住的地方。

    老人示意他们几人坐。桌上有茶壶和杯子,乔婉杭也不等老人招呼,自己拿出三个杯子,倒了三杯,分别给翟亦礼、颜亿盼和自己。

    两个孩子就趴在旁边打坐的地方,四处看着。

    “婉杭,你知道翟家的家训吧?”

    乔婉杭不说话,低头看着茶杯,冷冷一笑,现场一度尴尬。

    “‘爱国、为民、忠党,以振兴民族产业为己任’。”颜亿盼不得不打破这个僵局,学会抢答,“是您定的。”

    “应该说是他改的,”乔婉杭说道,“以前是‘谨慎行事,绝不投机’。”她露出一丝不以为意的笑容。

    “嗯,我听说,以前曾有人亲自登门,请您担任要职。”颜亿盼继续说着,希望二人间的气氛能得到缓解。

    “你能想象吗,这样一个人,现在偏安一隅,待在这个地方。”乔婉杭看了颜亿盼一眼,说道。

    “云威是在我手底下做起来的,然后在云忠手上转型,走到现在,实属不易。”翟亦礼声音沙哑。

    “爸,您能不能有事说事啊,我们还饿着肚子呢……”乔婉杭一脸憨态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还怪我。”

    “我不怪你,云忠也不会怪你。”乔婉杭轻轻呼出一口气,“都过去了。”

    翟亦礼拿串珠的手垂了下来,他一边捻动珠子,一边缓缓说道:“怪我,那年,我从欧洲给他带回来一个精致的木偶人,能按照人的指令唱歌跳舞说话,我问三个孩子谁要,只有老二跳起来喊:我要!这种精密物件好像偷了他的魂,从那天他就起了执念。过去是捣鼓齿轮……现在是芯片,没人拦得了,走到这一步,是命定的。”

    这番话让乔婉杭脸上浮出了些情绪,她沉声说道:“我不信命,也不信佛。我只信我自己脚底下的路,得自己走。”

    “婉杭,我一直觉得你比云忠更适合经商,有决断,有魄力。可是,你因为从小没受过委屈,现在难免气盛,做事情也不留余地,现在挨挨打,吃点亏,也没什么不好的。”

    “……”乔婉杭看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发现他并不是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大约翟云忠的死,也打乱了他的安宁。

    “我也没什么可以再给你了,就告诉你一句:商界无域,相融共通。”翟亦礼认真说道。

    “‘无欲’?”乔婉杭眉头拧了拧,“无欲无求?那还和人抢什么市场,还怎么做生意啊?”

    颜亿盼看着她,怀疑她是故意的。

    翟亦礼似水般平静的脸上突然皱了皱,低头转动了一下佛珠,不想说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乔婉杭又问道,还有些不耐,“您不能直说吗?”

    “别总想着对抗,要想着联合。”翟亦礼说道。

    “和谁,和国兴的大伯?还是和翟家的大伯?”乔婉杭眼里流露出蔑视。

    “谁对云威有利,就和谁合作。”翟亦礼不得不补充一句年轻人能听懂的话,原本富有哲思的话,一下子就变得很没有意境了。

    颜亿盼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觉得这公公和媳妇的对话也着实让人头疼。

    此时,乔婉杭眼神里却并不认可,在资本市场都是因利起,因利分。兵无常形,这是老生常谈,更何况爷爷也许希望家族和睦,对此,她并不放在眼里。

    翟亦礼从打坐蒲团旁边的箱阁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乔婉杭。

    乔婉杭也不接,像是猜到里面是什么,却似乎不解地看着翟亦礼:“这是什么?”

    “这是我在云威留存的股份,我想提前转让给阿青和小松。”翟亦礼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说道,“他们成年前,先交由你打理。”

    两个孩子这时跑到禅房门口玩。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啊?”乔婉杭也不接,看着信封。

    “我知道你这一年很辛苦。”

    “爸,”乔婉杭声音很柔和又礼貌过度地说道,“您是在帮我吗?”

    翟亦礼看着她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应该如此……”

    “您是担心我会让翟家不安宁吧。”

    翟亦礼看着他,那种淡然的神情有些绷不住了。

    “您这么做,是想让您心里好受,让我不再和老大争。”乔婉杭端起茶,喝了一口。

    翟亦礼没有否认,神色微动。

    “爸,您知道,我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乔婉杭的瞳孔仿若浸在黑夜里,难以抽离。

    翟亦礼脸上染上一点忧思,继而阖上双眼。

    “我要找到和翟云忠的结婚证,证明我是他的妻子,然后拿着结婚证,才能去看翟云忠血肉模糊的尸体,确认那是我的丈夫。我那天才知道,人脑袋受巨大撞击的时候,眼球会凹陷进脑浆里,混成一摊血水……”乔婉杭缓缓说道,看着窗外那处坟冢,脸上之前那种冷淡的笑意散去,握着茶杯的手过分用力,试图克制着某种情绪,“爸,当时您在哪儿呢?在这儿念经,还是喝茶?”

    翟亦礼嘴角有些抖动,把手里的佛珠放在桌上,看了看窗外远山,他的老二在那里长眠,声音低沉喑哑:“说这些有什么用……凡事都有因果,一切皆有定数。”

    “因果?所以,他就是活该要死吗?”乔婉杭根本不屑于这种推辞,冷言道,“所以,他遭了难,您根本就没打算帮他,而是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定数?”

    “改革开放时期,面对国际社会风云变幻,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不过保持本心,鞠躬尽瘁而已。”翟亦礼此刻的语气仿若褪去山里修行者的淡薄,多了几分当初那个以复兴民族经济为己任的企业家风骨。

    窗外山间风萧萧,近处水潺潺,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阿青忽然走过来抱了抱翟亦礼,小松抬头看了一眼爷爷,去抓他手里的念珠,笑嘻嘻地往他身上爬。

    “小松啊,还记得爷爷吗?”老人抱着小松,搂着阿青的额头,“都这么高了……”

    阿青眼底一片发酸,低声哽咽唤道:“爷爷……”

    眼底本无尘的翟亦礼,此刻泛起酸涩的泪。

    远山坟冢孤寂,院落中几人凄然聊着过往。不远处寺院的香火渐渐少了,山下隐约有灯光。

    他们出来时,屋外下起一阵雨雾。“婉杭,”翟亦礼站在门前飘然说道,“你想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走了?”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只要你愿意,任何地方都可以去。”

    “我留下来,也是想告诉他,”乔婉杭惆怅地一笑,“不管他做得好不好,风光了、跌倒了、落魄了,哪怕狼狈不堪,他都可以回家,我都在家等他。”

    翟亦礼看着她,握紧了佛珠的手有丝轻微的抖动。

    “您说,他如果早点知道,会不会就不走了?”乔婉杭回头讷讷地问了一句,又仿佛在问自己。

    翟亦礼看着远山的坟,没有说话。

    她没有得到答案。

    颜亿盼看着乔婉杭,一时怔了怔。快出院门时,颜亿盼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翟亦礼,然后对乔婉杭说:“你等我一下。”

    颜亿盼转身走了过去,看着翟亦礼,说道:“鸣鹤居士,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请问。”

    “如您所说,一切都有定数,那么,十年前,您把公司全权交给翟董事长,是否想过会有今天?”

    翟亦礼双手合十握着佛珠,眼睛幽深地看了一眼颜亿盼。

    颜亿盼脸上极为虔诚,说道:“晚辈无知,如果有唐突的地方,请您见谅。”

    “十年前,我培养协助云忠的一个人,离开了云威,他离开当天来看我,说了同样的话,但没你这么委婉,他说:‘最多十年,云威最多再活十年。’”

    颜亿盼神色微微一怔。

    “我当时给他的回答是,‘不可能,我那么多精兵强将,三个儿子,绝不可能把云威往绝路上送。’到今天,我不会这么回答了。”

    “您会怎么回答?”

    翟亦礼展颜一笑,极为慈祥,接着道:“即便云威往绝路上走,只要人还在,云威就还会活过来。”

    颜亿盼看着老人,没有再说话,双手合十,告别了老人。

    一行人就这样出了禅房院落。

    山中雨雾缭绕、暮霭沉沉,脚下的路更加泥泞,翟亦礼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中仍免不了尘世的忧心,他闭上了眼睛,捻动手里的念珠。

    白色的天幕下,翟亦礼形单影只,守着这青灯古佛,内心也许是孤寂的吧。

    她们往小路上走,空寂的山林中,木鱼声再次响起。

    天暗了下来,那个之前说不敢在雪山路开车的女人,此刻开着车在阴沉沉的山路上飞速盘旋而下,坐在她旁边的颜亿盼感觉自己的屁股一直无法安然地贴在座位上,整个人都像要飘起来,后面两个孩子倒见怪不怪,一个拿着平板电脑低头玩游戏,一个靠在椅子上睡觉。她看着窗外雨雾中路灯一盏盏地往后退去,想到在深海中徜徉游弋的鱼,无所顾忌。

    86.李笙

    回到家中,乔婉杭让颜亿盼坐在沙发上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然后就往厨房走去,随口问了句:“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都行。”颜亿盼不好挑剔。

    “不真诚,你不是不吃带翅膀的吗?”

    “啊?谁说的……没那么矫情,就是、就是小时候吃太多了……”

    “那就是矫情。”乔婉杭笑道,然后转身进厨房忙活了,家政阿姨倒成了打下手的。

    颜亿盼听到这句话,猝然一笑,不吃带翅膀的不是因为吃太多了,她可没那么奢侈,家里只有卖不出去的禽肉才会端上餐桌,品质一般,即便这样,被母亲添加了很多调料做完以后,味道也不坏。

    是从哪天开始不吃的呢?

    大概是高二吧,学校那天停电放假,外面下着暴雨,她的伞在暴雨里散架了,最后只能淋着雨回家。到家后,发现屋里的房顶被掀开了一个角,大雨像是闹脾气,作恶一般从那个角往里灌,堂屋堆满了笼子,有个笼子掀翻了,鸡鸭跑了出来,受惊吓一样疯狂乱窜,床也全部淋湿了。

    父母到晚上也没回来,她没地方睡,就窝在角落一个竹椅子上睡觉,雨忽大忽小,她半夜冻醒了,发现那群家禽安静下来,也窝在笼子角落里,挤在一起。说来好笑,那天夜里,她看着那群瑟瑟发抖的家禽,产生了一种“我们是同类”的模糊想法,憋闷地活着,有一双没有用的翅膀,扑扇着想飞,又飞不走。

    第二天清早,她迷迷糊糊看到父母蓬头垢面在家里搬运笼子,父亲一边抓鸡,一边数落她:“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去一趟医院,我一个月都白干了,外面有讨债的,屋里还养个讨债的!”原来她发高烧了,母亲说要带她去医院,父亲不同意,不知他从家里什么地方翻出了什么药给她吃了下去,她至今怀疑那药是给家里生病的鸡鸭鹅吃的,而她吃过以后,奇迹般地退烧了,下午又生龙活虎地回了学校。从此,她再看到学校里的鸡肉时,就一口都吃不下了。

    这算是矫情吧。

    她还是比那群家禽要幸运,有人给了她一双会飞的翅膀,也有人给了她更好的选择。想到这里,她心情从之前的沉闷转换了过来。

    没过多久,乔婉杭把菜端了上来,清蒸膏蟹、虾球鳝段、炖牛尾、螺片拌丝瓜尖、清炒菜心,还有一道菌菇汤。

    “没怎么准备,随便吃点吧。”乔婉杭不知道是自谦,还是真觉得简单。

    “是妈妈做的菜。”儿子很欣喜地伸了筷子,阿姨在一边照顾着两个小孩开吃。

    “阿姨准备的,我就加工了一下。”乔婉杭边说,边脱了围裙,把手上的袖套摘了给阿姨。

    “哪有,我就洗了菜……”阿姨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颜亿盼是真的饿了,也没太客气地下筷子了,吃的时候,她想到小时候跟着妈妈在各家收货的时候,大家都会留她吃饭,基本从村头吃到村尾,当时一个村里的老人说:这孩子有口福。

    此刻,她深以为然。

    乔婉杭的厨艺,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颜亿盼工作近十年,去过不少社交场合,山珍海味吃了不少,但朴实的菜品做出这种水准的真的少见,尤其菜心那道菜,像花一样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泛着鲜亮的光,入口还伴着花香。

    “这花香味儿怎么这么浓?”颜亿盼问了一句。

    “加了夜来香花露。”乔婉杭说。

    颜亿盼开始相信她是拜过师,学过的,看来她曾经真的想当个好妻子。

    她咬了一口巨大的嫩滑虾球,开始思考以后怎么找借口来蹭饭。乔婉杭拿了一瓶白葡萄酒,没问颜亿盼的意见就直接给倒上。酒很凉,沁入口中,散发着醇厚的酒香,颜亿盼看到她家餐厅有一面墙的酒,猜到乔婉杭的酒量应该很不错,继而联想到她那次把人家会所砸了的时候,应该是清醒的。

    “你的手没事吧?”乔婉杭问了一句。

    颜亿盼这段时间一直穿着有荷叶边袖子的衣服,藏着伤口,回来那天上午她去了医院处理,只要动作不大都没事,可能下午被小松突然拉扯一下的时候漏了馅儿。

    “疼着呢。”颜亿盼低头拿筷子吃饭。

    乔婉杭把手伸了过来。

    颜亿盼由着她把袖子掀开,白色的胶布从手背一直延伸到小臂中段。

    乔婉杭手轻微颤了一下。“有伤还下手那么重。”她说的是在沈美珍办公室外的挥拳。

    “年底奖金记得考虑我这是带伤上场。”颜亿盼咬了一片红油鳝段说道。

    “行。”乔婉杭点头道,“等你把我弄回董事会。”

    颜亿盼嗤笑了一声,两人对视了几秒,就都笑了起来。这是第几回了,每次管她要点什么,她总是立马给你一个更难的任务。

    吃过饭后,乔婉杭拿了一个圆圆的杯盅放在颜亿盼手里,杯子里是极清淡的莲子茶,透着浅红色,散发一股幽幽香气,捧在手里温热,喝在嘴里解油腻,她捧着杯子跟着乔婉杭进了书房。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盏落地灯的光线柔和,相比上次来,这里多了些生趣,书柜的书籍码得并没有多整齐,书桌上多了不少本子,有的还摊开着。在这个房间里,没有柔软的沙发,只有两张木制的椅子,一张靠在书桌前,一张在床边,上面放了一杯水,连床都窄得像火车卧铺一样,靠在墙边,上面铺着浅色的床单。

    颜亿盼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少了些什么,后来慢慢发现,是少了舒适感。从乔婉杭做饭来看,她是个很懂生活情趣的人,也许这是她有意为之,她的夜晚多数在这里度过。

    不过最吸引颜亿盼的是一张白板,上面画了一张麻将桌,四边分别放着四个人的名条:廖森、程远、乔、永盛。她看着乔婉杭把永盛的人名条撤下来,换成了翟云孝。

    “你居然给了程远一个位置……”颜亿盼看到程远在乔婉杭的对家,也有些惊讶。

    “他的位置最重要,好吗?”乔婉杭挑眉补充道,“而且他手里的股份并不低,只是他不想参与经营。”

    颜亿盼想到那次如果程远真的带队出走,这一桌麻将估计也不存在了,然后又看到写在自己的标签在这个麻将桌的最左边,也就是程远的后面,说道:“你把我放在这里啊。”

    “不对,”乔婉杭立刻把“颜亿盼”的名条放在了自己旁边,说道,“你应该在这里,因为你跟定我了。”

    颜亿盼笑了起来:“你还挺乐观,你忘了,现在董事会都没你席位了。”

    “行,那我在你后面,我看你和他们玩儿。”乔婉杭又把自己的标签放在了颜亿盼的身后。两人又笑了一通。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颜亿盼看着黑板上这个麻将桌说道,“你家老爷子是真的支持老大那种下三烂的手段吗?”

    “不支持。”乔婉杭回答道,“不然他不会扯了半天家训,当初,他把云威给云忠不是因为云忠经商本事高,而是因为他心正。”

    “那也有些怪。”

    “我怀疑支持翟云孝的有一个很强大的敌人,老爷子不想我去硬碰。”乔婉杭说道。

    “赵正华?”颜亿盼注意到这桌麻将的最上方,廖森的后方,“其实年会的时候,我看到翟绪纲跟着赵正华的车出去,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和他有关。”

    乔婉杭把赵正华的标签拿在手里,有些疑惑:“我总觉得他不至于这么卑劣。”

    “也是,他有谋略,也有手段,”颜亿盼也否定了自己这个推测,“而且,他不会拿国兴的名誉和货物去冒险。”

    “也别把他想得那么好,”乔婉杭瞟了一眼颜亿盼,冷笑道,“这是只狡诈凶猛的鹰。”她说完把赵正华放在了乔和廖森的对角线,那是右上角的位置,似乎在俯视着里面胶着的战况。

    两人正想到这里时,忽然听到一声门铃。

    她们互看了对方一眼,有些纳闷,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外面还下着雨,她一个被董事会除名的人……会有人给她拜年?

    乔婉杭走了出去,看到阿姨正在院门口给人开门,就也打着伞过去了。

    一个年轻人打着伞,弯着腰从一辆黑色轿车里接人。

    那人从车里出来,直起腰,看向乔婉杭。

    “李老。”乔婉杭弯腰致意。

    来的人是李笙,是翟亦礼的旧部,也是一手扶持翟云忠入主云威的功臣。自从一年前他把大部分股权转让给翟绪纲以后,就很少出现在股东席位上了。

    他拄着拐杖,微笑地看着乔婉杭,他虽近古稀之年,但脸色依然红润,相比去年股权之争时他的无奈与心力交瘁,这时的他反倒有闲云野鹤之态。

    “多有叨扰,乔董。”他笑道。

    “哪里,您是贵客。”乔婉杭眼神里还是有防备,她猜测李笙也是翟云孝叫来的说客,她右手抬了抬,把人迎了进来。

    二人顺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走到了屋前,乔婉杭接过他手里的伞,轻轻甩了一下,放进旁边的木桶中。

    外面雨声淅沥冰凉,进屋后,却蓦然肃静起来。书房里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了,颜亿盼在里面,没打算出来见李笙。

    乔婉杭没强邀颜亿盼出来见客,她知道颜亿盼的自我保护意识有多强,在公司里,虽居高位,但不在顶端,凡事总是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很忌讳被人说搞利益团体,一切出发点是公司,而不是党争,这样才能立得稳脚跟。

    乔婉杭把李笙引到茶几边的沙发上。

    “这里看着不错。”李笙坐在沙发上,看了看四周,说道。

    “李老,您不是来和我叙旧的吧?”乔婉杭坐在对面的矮凳上,抬眼看他,丝毫不打算虚与委蛇地试探,她知道这帮老头子最好打太极。

    “就是问问你在董事会还有什么未尽事宜,需要我这个老头子出面的。”

    “那您让翟云孝父子滚出云威吧。”乔婉杭给老人倒了茶,双手递过去。

    老人稳稳地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也很淡定地说:“如果你手里有他们什么把柄,我倒是可以提交给董事会。”

    现在轮到乔婉杭郁闷了,她闷声说道:“现在警方在调查。”

    “老大我还是了解的,不至于把手脚动到工厂,但他那个孽种,我就不知道了。”

    “您也别替他们打圆场了,都不是什么好人,看调查结果就知道了。”乔婉杭说道。

    “查得清楚?”李笙沙哑着嗓子说道,“这么大的事,想必琢磨了很久,才能做得这么悄无声息又轰轰烈烈。”

    “您还挺欣赏那狗东西?”

    “我恨不得亲手了结他。”李笙眼睛一斜,透出点年轻时杀伐决断的狠劲儿来。

    这话让乔婉杭心里好受了些,只是,这事因她而起,也应当由她收场。

    “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斗下去,最后遭殃的还是云威。”李笙说道。

    “我不知道您还擅长当和事佬,”乔婉杭凉凉一笑,“当初您力推云忠接管云威的时候,也去劝过老大吗?”

    过去李笙经常来家里和翟云忠开会,那个时候,她会留他还有一些元老吃饭,可是现在桑浩宁、项天等一众旧人都有了新的支持对象,甚至还站在她的对立面。

    说到底,还是她不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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