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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枷锁 (第2/2页)

公办地说道:“麻醉过后,病人很难受,别说太多。”

    于是程远等人不得不给颜亿盼让开了路,翟云鸿皱着眉头看着她进去,却也不好再阻止。

    颜亿盼进去后,闻到一股很淡的药水味道,屋里的温度不低,她看到乔婉杭苍白的脸,额间的长发铺在枕头上,眼底发青,被子很薄,乔婉杭的身形在被子下显得清瘦无比。

    颜亿盼走上前,蹲了下来。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还是信你。”乔婉杭缓缓说道,她侧过脸看着颜亿盼,鼻子上插了一个氧气管,眼瞳中仿佛有着夜的黑暗,她语气有些艰难,“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要照着他走的路往下走?”

    “不是,”颜亿盼这次肯定地说道,“你是你,他是他。”

    “我还是怕走错了。”此刻,乔婉杭的脆弱无处遁形。

    “你选择任何一条路,我都会让它成为对的路。”颜亿盼语气很轻,但笃定无比。

    乔婉杭看着颜亿盼,眼角的泪就这么滑下来,抿了抿嘴唇笑道:“到今天,我才知道,一个人要不负众望,很难,很难,就好像,十年前云忠选择了程远,就负了徐浩然,我选择你,就必然要负其他人,怎么选,都不可能两全……”

    “你想怎么选?”颜亿盼凑近了,低声问道。

    “我无法原谅徐浩然,更不可能向他屈服,这是我自己的感情,不是从大局出发,和公司经营更没有关系,你会不会,又要说我感情用事了?”

    “不会,永远不会。”

    “嗯……”乔婉杭轻轻吸了一口气,淡然一笑,“这次,如果我不低头,云威会面临什么,工程院会面临什么,工程师们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即便如此,我也依然做不到跪地求饶。如果他们要问我的决定,我还是那句话,我要云威在世界上立稳脚跟,成为那个不可撼动的强者,不再受制于任何资本,不被任何人算计。”

    “好,我知道了。”颜亿盼用力捏紧了乔婉杭的手,那双细白的手,明明那么柔软,却藏着无坚不摧的傲骨。

    “那张麻将桌你还记得吧?”乔婉杭神色放松下来。

    “记得。”

    “这最后一局,你替我上桌打吧,牌桌上有徐浩然,有程远,还有翟云忠。他们怎么做,我们无法左右了。如果这局输了,咱俩就永远退场了。”乔婉杭说完,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神情。

    颜亿盼点了点头,柔声问道:“还有别的指示吗,我的老板?”

    乔婉杭摇了摇头,颜亿盼松开手,站了起来,给她掖好被子,把她额前的碎发往后捋了捋。

    “哦,还有,”乔婉杭的声音有些低沉,抬眼看着她说道,“最后一封信。”

    颜亿盼神色沉郁地看着她,没再说话,出来后,发现程远倚在过道墙上,定定地看着她。

    她缓缓走近他。

    “你把徐浩然的条件跟她说了?”程远眼睛眯了眯,凝视着她,眼里的担忧一览无余。

    “没有。”颜亿盼神色沉沉地看着他。

    “她打算怎么做?”程远问道。

    “你打算怎么做?”几乎同时,颜亿盼也问道。

    两人的目光都充满了审视,都试图从对方眼里看出点什么来。到底是不信任,还是心照不宣,总之,在医院这干净白亮的灯光下,都照不进对方的心里。

    程远是否会开放数据,颜亿盼是否心属徐浩然,二人都不敢往深了试探。

    “她想要看最后一封信。”颜亿盼打破了沉默,这一点,就和麻将桌打出的牌一样,放在桌面上可以供大家看,至于各自手里的底牌,还是不要亮出来得好,因为这是最后一局,任何人任何动作都可能是绝杀。

    “好。”程远点头答应了。

    124.开门迎狼

    程远和徐浩然约见的地方是一个叫“梧桐”的茶餐厅,位于使馆区,是徐浩然选的,由两层别墅改装而成,楼上楼下都以玻璃装饰为主,两棵高大的梧桐树把餐厅映衬得阴凉而静谧。

    颜亿盼陪着徐浩然来这里,下车后,两人穿过栅栏,走过一层的室外咖啡区,那里有几个老外在聊天。室内环境很西化,四周张贴着好莱坞电影海报,头顶上生锈的铁质吊灯发出暖黄的光,咖啡的香味飘了过来。上班时间,这里的人还不少。

    颜亿盼往吧台走去的时候,一个穿着小丑女装的服务员迎了过来,说道:“颜小姐吗?”

    “是。”

    “二楼给您预留出来了,这边请。”

    徐浩然和颜亿盼跟着服务员上了二楼。

    二楼的光线比一楼好,非常安静,里面有一个个小的房间,他们跟着服务员一直往里走,穿过过道,进了一个阳光很充足的房间,入口处的桌子上有一尊半米高的金属小丑雕像,被光照得亮闪闪的。

    中间是一个椭圆形的木桌,徐浩然坐在椭圆的顶端,靠窗背光的位置,正对着门口,颜亿盼坐在他右手边。服务员送过来一个大玻璃罐,两个杯子,里面的苏打水冒着细碎的气泡,中间泡了一个切成链条状的黄瓜和两片柠檬,颜亿盼给徐浩然倒上。

    “程远说在路上了,有点堵车。”颜亿盼说道。

    徐浩然嗯了一声,看了看表,说道:“不急。”

    “嗯,不急。”颜亿盼木然重复道,然后偷偷地吸了一口气,扭身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徐浩然,“老师,这是我父母在五年前准备的一张卡,说无论如何要交给您,感谢您那段时间给我出的学费。”

    徐浩然看着卡,显然没有准备,顿了顿,说道:“当初帮你,就没打算要他们还。”

    “他们心里一直记挂这件事,每年过年都会说,让我不要忘记您的恩情。”

    颜亿盼左手轻轻抓着徐浩然放在桌子上的衣袖,右手捏着卡,一定要给到徐浩然手里,“您拿着吧,里面还有我这十年的积蓄,密码是您曾资助我时用的密码……”

    徐浩然看着颜亿盼愣了一下,颜亿盼有些哽咽:“虽然我知道,这些钱根本不足以还您的恩情,但这至少证明您当初没选错人,我没辜负您的期望,对吗?”

    “是的,小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可以,但真的没想到你可以这么好。”徐浩然接过卡,放在水杯边,也没有收起来,手指摩挲着卡片上凸起的数字,神色变得难以琢磨,他审视般看着颜亿盼,抬眼问道,“你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吗?”

    “没什么问题了,过去很多,越到后来就越少了。”颜亿盼神色黯然,浅浅一笑。

    徐浩然听出了颜亿盼话语中的一丝感伤,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一样了。”

    “老师,您不知道您带给了我多大的改变吗?”颜亿盼看着徐浩然,半边脸被百叶窗透过的光照着,眼睫毛的阴影落在她幽深的眼眸上,“这世界上很多人是在糟糕的家庭里长大,熬过苦闷的求学路,然后不得不做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知道无法收获两情相悦的爱情,就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过着无趣的生活。我本来已经准备接受这样的设定,可是你改变了我,让我的求学路不再苦闷,工作也很喜欢,我有喜欢的人,也想一辈子和他幸福地走下去。”

    徐浩然打量着颜亿盼,没有说话,低头拿了放在旁边的手机,在上面输入着什么。

    “不过,这些终究都要被拿走。”颜亿盼往后仰了仰,叹息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颜,有些事,我没跟你说过,就是希望你的工作和生活没有负担。”

    “是的,就是这句话,我每每想到这句话,都……”颜亿盼停顿了几秒,被涌上来的情绪堵住了嗓子,眼眸闪烁着泪光,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平复过后,她继续说道,“可您知道吗?还有句话叫作大恩成仇……”

    “嗯?”徐浩然深深地看着颜亿盼。

    “不要给别人还不起的恩,她会在还不起的内疚煎熬中,恨你的施舍。”

    “你现在恨我了?”徐浩然对这样的说法,似乎并不吃惊。

    “对,我现在就恨你。”颜亿盼说出这句话。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

    “亿盼,这件事结束以后,”徐浩然看着眼前这个长大的女孩,流露出些许的慈爱和不忍,“你可以跟我去美国,你获得的,会比现在多得多。”

    颜亿盼摇了摇头:“我看懂了您,所以没有办法跟着您了。”

    “是吗?那我很欣慰啊,说说,怎么看懂了我?”

    “您就像一个顶尖的猎手,一直把猎枪对着猎物,但是不开枪。这种无法逃离的痛苦,几个人能承受?而这不仅仅是范围上的无法逃离,更是心理上的无法逃离。”

    徐浩然看着颜亿盼,神色间隐隐多了一些重视。

    “通常,这个人会下跪,对吗?”颜亿盼继续说道,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门口的通道,“你在等它下跪,等它屈从,而且一定不是伪装的,是从理智到情感对这个人至高无上地位的认可,是发自肺腑地仰视这位猎人。”

    徐浩然沉默着,良久,才露出一丝欣慰又无奈的笑意:“没想到,等了那么多年,你离我最近的时候是现在。”

    此刻,门外传来缓缓上楼的声音,那声音如此熟悉,每一步都像踏在二人之间。

    颜亿盼收回目光,站了起来,给面前的杯子倒满了水,放在徐浩然对面的座位前,然后,对着徐浩然鞠了一躬。

    “我不会再等您,永远不会。”颜亿盼说道。

    徐浩然自认为像神一样平衡一切,不喜欢被质疑,认为想要实现一种天下为公的状态,就必须建立一种层级分明的秩序,个人可以往上跳,但层级不能打破,拥有最先进技术的在最顶端,它必然拥有世人膜拜的文明,而后来者,只能追随。他相信自己给每个人指的路都是最好的。

    颜亿盼开门出来,迎面见到程远,他没有那天夜里的疲惫,神色冷静地看着眼圈通红的颜亿盼。

    二人注视着对方,脚步越近,心却越来越远。

    程远往前走去,突然脚步一顿,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他看着自己掌心里颜亿盼那因为用力而发红的手指,呼吸一滞。

    颜亿盼看着他,眼神里的忧虑一览无余,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很多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程远看着她,手不自觉紧握了她冰凉的手。

    “程远来了?”徐浩然的声音传来。

    程远看着前面那扇门,松开了颜亿盼的手。

    两人最终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颜亿盼从过道下了楼,她听到程远开门的声音,便加快了脚步离去。

    程远推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桌子上的那张黑卡,然后才抬眼看到脸上带着笑意的徐浩然。

    相比程远拒人千里的隔阂感,徐浩然整个人看起来很亲切,他手一抬,示意程远坐下。

    程远坐到椭圆桌子的另一端,靠门的位置,两人互看了一眼对方,沉默几秒后,徐浩然徐徐道来:“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你干你的,我干我的,资源就那么多,小白兔为了避开大灰狼,只得吃窝边草,那样就不会被咬死了吗?怎么可能?”

    “Danial,你知道吗?爱讲大道理的人都很虚伪。”程远一手搭在桌子上,身子往后靠,很散漫的样子。

    徐浩然不以为意地大笑了起来,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有时候,低一低头,也许小白兔能变成大灰狼。但不低头,就永远都没有机会。”

    程远笑了笑,说道:“你能确定,我低头,他就不会扑过来?”

    “我能确定,只要你愿意开门,大灰狼反而不会扑过来。”徐浩然说完,给他看了一份文件。

    “这是他们支持的,只要你参与到一个叫984N的计划里。”

    “类似棱镜?”

    “那套早就过时了……”

    “过时?未必吧,你十年前被开,就是因为打算交出数据吧?但翟云忠坚决反对,怕你私下参与,所以一次性开掉了你们整个团队。”

    “他还是太天真了,不愿意委曲求全,而在我看来,那是养精蓄锐,个人信仰算什么,技术信仰才是永恒。”徐浩然说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他喝了口水,笑看程远道,“不过他那么做,不是给了你机会吗,这十几年,没有我之前打下的基础,你能做得这么好?”

    “没有你打的基础,也一样可以,只要有人。”

    “是,有人,云威还和跨国公司的高级人才有技术合作,而现在你一旦成了研发的孤岛,可就不行了。”

    程远神色一沉,手里摸着面前的杯沿,说道:“为什么还是选择云威?你是爱它想要它好,还是恨它要它亡?”

    “无关个人,”徐浩然嘴角轻轻一扬,淡然说道,“还记得六月那次黑客攻击吗?”

    徐浩然指的是那次电信网络遭受攻击,包括几家快递公司。

    “是你们弄的?”程远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杯身,问道,“我听说是‘方程式’啊?”

    徐浩然摇摇头,笑道:“类似‘方程式’的组织多了,你只要知道,很多顶尖的黑客也听命于THE,那次攻击,让我们有了合作的基石。”

    “因为你们攻不破我们铸造的城墙,就选择这种方式?”程远无奈一笑,那一次,的确证明了云威建构的安全体系如铜墙铁壁。

    “你要知道,全球没几家公司可以直接和THE谈合作,”徐浩然看着程远,接着颇有些欣赏地强调了一遍,“你们的表现好到可以和我们谈合作。”

    程远看着杯中的气泡水,眼底在克制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徐浩然见他沉默,把资料给他推了过去:“这是战略安全联盟,目标是世界和平,不会损害云威的任何利益。”

    “别说这些,我不感兴趣。”程远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技术出身,听不懂大道理。”

    “你只对技术感兴趣。”徐浩然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说道。

    “嗯,说得没错。”程远昂了昂头,眼里流露出坦然。

    “这是你、我,还有翟云忠唯一的共同点。”徐浩然满意地说道。

    “但我们的坚持方式不太一样。”程远看着徐浩然,目光幽暗。

    “的确不一样,他过于理想化,对自己、对别人要求都过于严苛,一旦和自己的想象不符,就难以面对。”

    “你呢?”

    “我?”徐浩然笑了一声,“我的理念特别简单,科技发展才是永恒的,只有站在科技制高点,才是文明的制高点,其他都是浮云。”

    “那你看我呢?”

    “你比我们都有研发天赋,而且更务实。”

    “承蒙夸奖。”程远点头致意,表达了认可,撇嘴笑道,“技术上的每一次突破,从来都有高昂的代价。”

    “不是代价,是公平交易,你开放信息平台,它的技术平台自然也对你开放。”徐浩然手一摊笑道。

    “哦,对了,”程远扯了扯嘴角,“乔女士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附加条件?”

    “她想看翟云忠发给你的最后一封邮件。”

    “可以,不过我要先验证你们数据的有效性。”

    程远拿着手机,登陆了THE的邮箱,他的邮箱是去美国的时候,徐浩然帮他申请的,说以后一定用得着,只是他从没想过是这个用途。

    “第一次发邮件,你查收一下。”程远发完后,就把手机放下了。

    徐浩然点开一看,看着代码,脸上露出审视的神色,问道:“不会改了?”

    “放心,我不是翟云忠,给你的绝对不会改。”

    “所以,最后让云威研发走得更远的只能是你。”徐浩然转发了代码,喝了一口水。

    “你可以慢慢检验真伪。”程远眉毛一挑,笑道,“我等你消息。”

    徐浩然难得失去了耐心,也不想再讲大道理了,收起了程远面前的资料,站了起来:“咱们后会有期。”

    “这张卡,别忘了。”程远身体前倾,拿起那张卡,用力掐着徐浩然的手腕,塞进他手里,“不然,你想看她一辈子不安心?”

    徐浩然接过卡,笑了笑,说道:“你们俩挺般配的。”

    徐浩然说完出了门,一路下楼,程远坐在原来的地方,把颜亿盼倒给他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楼下突然响起了引擎急加速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好奇地走到窗前。

    一辆黑色的车突然偏离了方向往咖啡厅的草坪冲了进来,后面两三辆车围了过来,这辆黑色轿车一个打轮,利用前面两辆车的空隙,直接轧过一排灌木,冲出院子,在马路上狂奔,三辆车紧追其后。

    黑色轿车不是徐浩然的车,是临时过来接应他的。

    程远抓着百叶窗,眉头一皱,眼睛眯了眯,诧异地看着几辆车消失在街尾。

    这时一个警察过来,他进门后拿起门边那个银色小丑,在小丑脚下拿出一个小型芯片装置,对程远说道:“程远先生,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街道上,两辆车都围上了前面的黑色轿车,那车不管不顾地别开了旁边追逐的公务车。

    最终,还是一辆公务车逼停了那辆黑色轿车。

    后面的指挥车停了下来,刘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摘掉挂在耳边的蓝牙耳机,目光冷厉地看着那辆黑色轿车,车牌号是“使”开头,是一辆使馆车。使馆车开门,徐浩然迅速钻进了使馆车内,两方僵持住了。

    两边公务车里的警察也冲了出来,围在黑色轿车旁边。

    使馆周围人并不多,但是这一幕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现在四辆车都一动不动地停在十字路口中央,警笛四起,所有车都不敢靠近。

    刘江给顶头上司曹文新打了电话,曹文新让他等等,不要轻易行动,过了三分钟才回过来:“想办法让他出来,不然,逮捕令不行,得红色通缉令才行。”

    还没等刘江想好对策,那辆使馆车突然一个倒车,撞了旁边的护栏,夺命一般地冲向后面的那条街,那个街口就是大使馆了。

    大使馆的门打开了,使馆车冲了进去,刘江的车停在外面,他用力敲了一下车顶,怒不可遏。

    125.调查

    程远被带到检察院的审讯室,灰白的墙壁,惨白的灯,他的脸色铁青。

    调查员首先问他的就是:“给徐浩然的邮件里是什么?”

    程远却问:“是谁给了你们消息?”

    “这不是你该问的。”

    程远不想被审讯,只得配合,当着他们的面,打开THE的后台邮件系统,把那封邮件调取了出来,点开了邮件里的链接。

    但很快,THE的官网突然变成了黑屏,上面飘着一句“World Peace”,然后一群和平鸽飞了出来。

    办案人员看着这一幕直皱眉,技术出身的侦查员低声说道:“这是一组植入病毒的代码。”

    “不好意思,”程远无奈地笑了笑,“我们的程序员太调皮了。”

    原来程远并没有给徐浩然有效代码,而在这组代码里植入了病毒,成功侵入了THE的邮箱信息。

    成千上万的邮件里,他们只需要一封,就是翟云忠最后发出的那封邮件,这是乔婉杭在手术麻醉过后,短暂的清醒阶段时提出的唯一要求。

    “那你们看到了吗?”调查员问道,“最后一封邮件。”

    “没有,解密以后都是乱码。”程远说完叹息了一声,“他们的安全系统太强了。”

    僵持了半个小时,检察院的网络技术专家验证了程远的说法。

    过了一会儿,一位调查员拿出手机,调出一条微博新闻,举到程远面前:“可是你们的安全系统好像不太强哦!云威信息泄密,上热搜了。”

    徐浩然意识到程远没有给他提供有效代码后,立刻对外公布了翟云忠去世前发给他的第二封邮件。

    程远看着这个并不意外的新闻,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与此同时,颜亿盼从“梧桐”出来后,回了一趟家,可刚到门口,就看到楼下停了公安局和检察院的车,旁边还有一些围观的人。

    那天的天气灰蒙蒙的,她仔细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出入八年的小区,接着穿过一行人等,上了楼。

    她在电梯里,听到邻居议论着。

    “大案要案。”

    “刚刚有人拍照都被警告了。”

    电梯门打开以后,她走过自家门前的过道,就见到门已经被打开,负责搜查的人正是刘江。

    有人要拦住颜亿盼,刘江让他们放行。

    程远的书房里围了几个人,其中一人正在通电话,询问保险柜的密码。

    颜亿盼看到满地的脚印,只觉得这些脚印都踩在她心口,碾碎了那颗跳动的心。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开始念数字:“12,12,12。”

    “就这么简单?”里面有人嘀咕了一句。

    听到这几个数字,颜亿盼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然后听到保险柜安全锁解除的声音。

    他们从里面拿出了一叠文件和一个硬盘,这就是程远一直保护的资料,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马上冲过去翻看,此时,她却希望它们突然消失。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如此疏离,就是因为各自都藏了太多对方所不知的隐衷。

    事到如今,走到这一步,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行人也没有和颜亿盼说什么,拿到资料后,就陆续离开了。

    家里纱质窗帘的一个角掉下来,灰色的光透着窗帘落在布满脚印的木地板上,她搬离这里以后,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每个角落看起来都更寥落了。

    这间屋子太缺少生活气息了,以至于心里的空洞无法被填补。

    颜亿盼倚在书房门口,看着里面凌乱的一切,脚绊到门口的金属条,扭了一下,差点跌倒。

    这时,她听到门口传来刘江的声音:“你们家有没有什么喝的?”

    颜亿盼回头,看到刘江正摘下自己的白手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门口的办案人员已经撤走了。

    “冰箱里有。”颜亿盼说着,往客厅沙发走去。

    刘江真就走到双开门冰箱旁边,拿出两罐盐味苏打水,走向沙发。他把一罐汽水放在颜亿盼面前,一罐自己打开就往口里倒,那味道有些冲,他皱了皱鼻子。

    颜亿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罐盐味苏打水,愣怔了几秒问道:“你抓到徐浩然了吗?”

    “你希望我抓到他,还是抓不到?”刘江也走上前,坐下后,问道。

    “这对我而言不重要,是你的事。”

    “我很好奇,他是什么时候通知大使馆来接他的。”刘江坐下后问道,那眼神恢复到初见她时的凌厉。

    “我猜是我给他卡的时候吧……”颜亿盼惨然一笑,“我提出要还他恩情的时候,他多半是警觉了。”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马上跑?”

    “他这个人,认为自己一切都算得很清楚,认定我不会那么绝,更不会这么傻。”

    “傻?”

    “他开的条件挺不错的,从大局考虑,是让云威跪着活,还是站在死亡边缘线徘徊,有翟云忠的前车之鉴,又有专利赔偿金的压力,他不信所有人都这么傻,尤其是我,我跟着他那么多年,价值观基本是他培养出来的,理性总是大于感性,对事情的判断不会基于外界的评价。”

    “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太一样。”刘江说这话倒是带有一点欣赏。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跟你说实话,我也犹豫过。”

    “因为他是你的恩人、老师、朋友?”

    “与这无关,”颜亿盼摇头说道,“你没上过云威的一线,没法想象那种难,云威经不起太多折腾了。”

    “那最后为什么还是……”

    “我也讲感情的。”说完,她自己都笑了,明明是放下了戒备坦诚相待,却像是在讲笑话。

    刘江看着她,也像是听到笑话一样,笑了起来,看了一眼被搜查的屋子,说道:“我真没看出来。”

    “徐浩然肯定是看出来了,所以,于情于理,他认为我不会出卖他,更不会把程远送进监狱,”颜亿盼冷哼了一声,“他相信程远会给他开放代码。”

    “程远不会吗?”

    “他不会。”颜亿盼说得肯定,眼圈忽然有些发红。“他总说他了解我,我不了解他,可我怎么会不了解他?”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勉强平复下来,“最重要的是,翟云忠也相信他不会,不然他不可能撒手离开。”

    “这恐怕不是你说了算。”

    “你查下去就知道了。”

    刘江的手机来了电话,应该是催他回单位。他挂断后,站了起来,说道:“行,你居然不再拒绝我们调查云威。”

    “这家公司怎么样,我比你清楚。”

    “可现在,外面骂云威的声音可太大了。”

    “从来如此,场外人闻不到场内人厮杀的血腥味,只知道聒噪……”颜亿盼说到这里,淡然一笑,“与其被你长期追着不放,不如索性摊开了让你查个清楚。”

    刘江低头看着颜亿盼那释然和疲惫的笑容,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多谢你的配合。”

    “我还没说完,”颜亿盼抬头看着刘江,语气郑重,“如果什么都没查出来,麻烦刘处长出一份调查通告,还云威一份清白。”

    刘江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人,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提要求。”

    说完,他便从门口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帮她把门轻轻地关上。

    颜亿盼手肘撑着膝盖,将脸埋在掌心,半天缓不过劲儿来,正在这时,一通手机铃音打破了寂静,看着一个陌生电话号码,她眼睛眯了眯,接了起来。

    “小颜,”徐浩然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伤害过你吗?”

    “没有。”

    “我资助你说过要你回报吗?”

    “没有。”

    “你现在心安吗?”

    颜亿盼沉默。

    “回答我,你心安吗?!”徐浩然说道,这是颜亿盼第一次从他话语里听到感叹号,如同色泽温润的布帛被撕裂。

    “我会将你给我的一切都还回去。”颜亿盼的手紧紧抓着沙发扶手,决然说道。

    “这样你就心安了?”那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缓温和。

    “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好,”徐浩然听到这个回答,停顿了几秒,疲惫的声音里依然残留着威仪,“我们总算上到最后一课了……不要试图挣脱枷锁,那会让你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有些枷锁,”颜亿盼决然说道,“只有挣脱了,才能知道自己过去的世界有多小。”

    电话那头有几不可闻的呼吸声,紧接着,长久的静默和忙音传了过来。颜亿盼缩在沙发的角落,紧捏着电话的手从微微发抖到平静。

    她最终站了起来,抬眼看着这个生活了八年的房间,屋里明明没有太多生活气息,此时此刻,她身在其中,却无比怀念。

    她换上拖鞋,沉默不语地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剩下的苏打水她全部扔了,地好好拖了一遍。

    接着她又走进程远的房间,深深看了一眼,被子也没有叠,微微有些颓丧的气息,她捡起掉落的睡衣放在床上,又把被子叠好。

    最后,她缓缓往旁边主卧走去。

    她进了卧室,看到桌子上那枚钻戒,孤零零地,折射的光投在木桌上,绽放出一朵冰冷而耀眼的透明花,她从抽屉里找出原来装这枚戒指的蓝丝绒盒,她打开盒子,里面已经有一枚戒指,那是一枚造型很独特的戒指,中间不是钻石,而是闪着银灰色泽的硅质芯片材质,和钻戒比起来显得无比黯淡。

    这是程远求婚时给她的戒指,据说是他亲手打造的。

    求婚那天是2012年12月12日,要爱,要爱,要爱。就是程远保险柜密码,这么简单,哪像个高级工程师设定的密码,难怪她猜不到……哦,那天还不是个好天气,外面下着雨,四周的灯光在雨幕中幻化成缤纷的光晕,地方挺没创意的,在本市最高的旋转餐厅里,她跟着他坐电梯上了68层时,感到眩晕,她其实猜到那天他要做什么,在接近最高层的时候,她想逃离。

    后来还是留下来了。

    他说:“这是我的心,此生将交由你,全凭你处置。”

    他说完,就把戒指戴在了她手上,纯粹、精致和朴拙微妙地交织在这颗“心”

    上,她已经忘了当时的心情,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单纯,她并没有戴几天就收了起来,无非担心别人笑话她。

    那个时候,她总怕别人看出自己的寒酸,小心维护着那自以为比天大的自尊。

    而此刻,她把这枚银灰色的戒指久久地捂在胸前,闭着眼,只觉得心里开了一个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中抽走了灵魂,怎么也无法填满。她把钻戒放进盒子里,把芯戒指放在一个简易的绣花荷包里,紧紧抓在手心里。

    程远从检察院出来以后,天色已经黑了,他开车奔向家中,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妻子今天牵自己手那一下,他当时想搂着她告诉她,他心疼她,想跟她和好。

    推门进去,看到卧室里的灯还亮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温暖的光。

    靠近了,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他蓦地坐在床边,摸了摸叠好的被子,看到旁边的抽屉没关上,他拉开抽屉,看到里面一个精巧的金丝绒首饰盒,他拿出来,打开首饰盒,里面是颜亿盼的结婚钻戒。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给颜亿盼打电话,听到枕头下电话铃声响起,他掀开枕头看到了手机,翻看她的通话记录,最近的两通电话,一通是刘江的,最后一通电话来自徐浩然。

    他又下楼,跑到车库,车没有开走。他开着车出了小区,在路边漫无目的地寻找,仍然一无所获。他看到颜亿盼落在驾驶位脚下的红色丝巾,捡了起来,捧在鼻子边,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过了一会儿,他伏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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