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别有一番风味。
回府路上,盛庸单独相送,雨未在相送时倾泻,却在分别时落下,令人觉得极美,是一种伤别的美,妙锦立在府门前,祁容在为她撑伞停驻,马车从来时的泥尘覆轮,到去时的飘渺无隙,都令妙锦感念不已。
“小姐…”二人从廊外回房…
屋檐偏漏雨,且听天晓晴,再时何再会,你我皆自知。
“小姐,您怎么了?”见其无言,祁容屋内掸了掸身上的雨,也进内室去取出一件白黄夏堇缎袍来,披在妙锦身上,坐下来端过早已吩咐煮好的热茶,递到她手中,“喝罢,可别染上风寒了。”
妙锦抿了一口茶,谓,“你可觉我有哪里做的欠妥?”
她忆着,如此问时。
‘将军,可否请将军教授妙锦骑术啊。’
盛庸注目她的眼眸,其中无以言说什么,让人很难拒绝的什么,温和如画,娇妍如柔。
‘好。’苍茫之下他们对立而语。
祁容确是不懂,“小姐若是喜欢将军,便该与他多接触啊,将军才能知道小姐您的为人,您的品行。”
妙锦眉眼勉之,“若是让他清楚明白我,只怕是一厢情愿罢了..”
“若是有缘,何虑不能眷属,若是无缘,我本不愿强求。”她复说。
此是祁容跟随多年来见到妙锦的另一面,她不愿强求,更不愿一切皆是为了得到而得到。
“小姐既然让将军继续教授骑马,想来将军也知晓小姐有意结交于他。”
“此乃我的真心,但愿他能看见罢。”妙锦细看窗外雨,绵绵不绝,丝丝如缕。
天尽黑,云散时却比往常透亮了许多,外面风轻雾晓朗。
品鸢堂里,张镛在坐桌吃饭,桌上摆布皆是山珍海味,平常人家吃不到的饭食,崔氏在榻台上枕着,双眼一动一静,对他絮絮叨叨,“儿子,你可要给为娘的争着口气啊,如今你爹算是被那对狐媚精彻底迷住了…简直迷晕了头,连府里上下都不管不顾了…你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算了,不说了,害得是她们自己,不关我们的事…”
他立即抛下筷,拔起了身,转过身冲她,张镛虽对正业一窍不通,但也不是无可救药,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母亲,可非没害到儿我啊,将来我若成了咱们府的袭爵侯,要儿如何立足在朝堂上,立足在人群之中,难道都让他们指着我的鼻子跟我说,我有一个自甘低贱矫揉造作的妹妹吗?”
崔氏大愤,“她不是,她不是你妹妹,她不配。”
“只要她们一日在这家里,一件事害得是我们,百件害得也是我们啊!”
崔氏惊醒,才更笃定了齐奴的劝诫,‘若要以绝后患,要么费心,要么狠心。’
“你的意思是…”
张镛见势倾身到她耳边喃喃几字,令她心领神会,眸光斗转。
那头,张信正在惩戒于张臻,原其今日为何又要去马场是非。
“你真是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啊?”他躬身质问着,眼神嗔怪,张臻把持着他手中的辫子,不让他狠打,“父亲,父亲,你听女儿说,女儿,女儿想到如何挽回…”
张信嗔笑,“事已至此,莫非你觉得我们候府丢的脸不够大?”
“父亲,女儿自知丢了父亲的脸面,丢了府中的脸面,可我对那李末值是真心喜欢…”
张信不敢置信,怒更甚,“你说什么?”扬辫就要打,张臻拼死阻拦,“父亲,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啊!”
只能如此!
如何?张信幡然醒悟,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将面临的时局是新帝的斥责,世人的眼光,以及候府今后的荣辱。
而如若做了,化险为夷,皆大欢喜。
“你是说,你想嫁与他?”
“是…父亲。”她小心谨慎。
“嫁与他…嗯,你…嫁与他。”
转身无多时,隆平侯张信的请折已递到乾清宫燕王手中。
有人比他早行一步,中宫坤宁,王妃初次以未来皇后的身份会面亲者,是与他同辈的崔氏。
原来那崔氏乃谢老夫人姊妹谢老妪与卢兴伯崔冶(ye)之女,与王妃乃表系宗亲。
“表姊!”她用手裹着徐王妃的手,叫得格外亲热。
“表妹今日怎么进宫?”旁边的侍女本来要过来推开她的拉扯,其被退避,王妃正释然问道。
崔氏好嘴脸一副,语气和缓得当,“我知我那庶女闯了祸,为国公表姐家添了不少麻烦,可家中夫君偏袒妾室,我也无能为力,只能求表姊稍稍宽恕她了…”
“王妃无权只手遮天,您不必求了!”卉思轻声呵道。
徐颜如劝崔氏勿恙,对她复之,“此事我已都知晓,如何处置我会与殿下一同酌情。”
“诶..那,我替我那低贱之命的庶女谢过王妃!”她感激涕零,适才便出了殿返家去,别无二话。
张信已抵武英殿,殿上坐的,正是燕王与王后二人,“臣拜见君上,王妃娘娘!”
张信此话静静谧谧,燕王请他起身,问及请折之事,张信表是本意,也问过女儿的意思,“其钟情于李家四郎,愿以身相许!”
王妃神色清淡,只与他说,“值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情与我姐姐一般温顺迁和,婚姻大事虽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愿他能寻到一个心怡之人相伴一生,此事平侯之女愿意,值儿也须愿意吗?”此话柔中带刚,令张信忽感愧责,一时言止。
“你若找不到万全之策,就嫁予作妾,也好成全了一对郎情妾意!”燕王即说,他怎敢有不允之理。
答应结誓,不过两人尚且年纪轻,未到适婚年龄,就当是先行定下婚约。
倒是提醒了张信什么,过偏则乱,终究还是要权衡其中的利弊。
如今崔氏得势,连众府都得礼让她三分,他又岂敢冒犯。
张信与女说明誓约,令她顿觉失意彻底,她连声企求,连同其母刘氏都陪着一齐跪倒,新人哭旧人笑,这几日墙外的人也算是骇人听闻,从来只有旧人哭新人笑,如今却是颠倒。
“女儿怎能嫁予作妾呢?父亲,您去求求君上,女儿不要嫁予作妾!父亲....”
“侯爷,臻儿怎么受得了这种苦啊,她的下半辈子该如何过啊…侯爷,您三思啊。”张信站起又坐下,也是方寸尽失,“无用了,无用了,陛下已经下了御旨,谁也改变不了!你母不也是侧室?只要嫁予你想嫁之人,作妾又如何!...此些岂非你想要的!”
张臻一时失望,一时如头顶重雷,霜打的茄子蔫了气,再动弹不得,刘氏怕她伤心过度,倾身过来唤她,张信俨是忧心忡忡,“臻儿!…臻儿……”
霎时她放声痛哭,悲不自己,“臻儿啊,你是爹唯一的女儿,爹怎能不心疼你啊,你不能如此,你要振作起来….”
父女几人哭作一团,要不是崔氏亲眼所见,真不敢置信,是如何感人肺腑的一家子人,不由冷笑,如今她终于咽下了一口气,平平顺顺地咽下了。
国子学院,今日的课题是作诗。
“先生,作诗在书生面前实在太过简单了,我们日日作诗时时作诗!”李旭说。
光世异,“噢?那你们便作首诗给我看看…就以眼前所见所景。”
“任何都可以吗?”允熙问。
“可以。”
先生一答,非然捉襟见肘,诸子摩拳擦掌。
“窗外柳绵拂垂头,
树下万物伸展腰,
水中鱼儿多自在,
一境皆比一境好。”
李旭做的虽凡凡,却不失乐趣。
“俱生你这做的,是什么诗?”耿家嫡长孙,耿成之兄耿湛问道。
李旭转动眼珠,想出了个好名头,“叫,院中林园诗。”
也是随意了些,那头有人接上,正是郡王朱济烨,“春色怡人心,
季夏时和煦,
凉秋多寒意,
深冬省内情,
唯有此时景,
冷暖总相宜。”
身旁有质疑,“郡王殿下,您这未提到景物啊?”
朱济烨回询问者,“万物皆景,景中有物,何不妙哉?”
李宪恍然大悟,觉得有理。
耿成起身便道∶
“雨落檐上水柔融,
披星架雾与云匿,
欲望苍穹对形折,
才得相见两不疑。”
光世猜出,“士子指的,是日月?”
“正是。”
诸子奇异,以日所引出月,果然言论鲜活,异趣颇盛。
众位欣喜慰籍,“言穆想取什么名?”李宪在问耿成。
“就如先生说的,日月。”
此时是徐王朱允熙在作,众人关切。
“近暮晚迟,繁见甚稀,出久时来,浓墨淡清。”
竟成了猜谜赛,诸子皆猜其到底在描述什么。
“可是苍穹?”李旭反驳,“怎会是苍穹?莫非…是日。”
张镛不服,“今日已猜了颇多此物,怎么可能还是?”
“那你说说,是何物?”
先生见二人一时也猜不上来,诸子思虑,便问李末休,“你可否知晓?”
“回先生,是否霞?”双方相视莫逆,徐王才答,“是,我说的正是霞。”
朱济烨感叹,灿然而笑,“小小允熙,竟然藏得如此深,令大家皆一时惘然不知。”
此话意味,允熙朝他作揖,文质彬彬,“不敢不敢,王兄过奖。”
诸子笑矣,颇多乐趣,此时正是日沉,才露了晚霞。
朱济烨转头让孟逸、李末休也作作,“以你们的才情必然惊艳四座。”
于是孟逸先作,李末休随后。
“略施以颜,朝晚披露,
稍染粉尘,雨后净身,
莫以为顺,却也数尽锋芒。”
李宪却道∶“此,便是草了?”诸子纷纷点头苟同,孟逸回笑。“文怀既说的是草,思齐你绘其花便是了…”
先生既已说,末休恭敬不如从命。
他起身片思。
“垂须草盛如常,
空阁雨斜伶仃,
燕飞旧檐飘渺,
墨撒尘地出新。”
光世大赞,“好一个如常,好一个出新。”诸子首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吟诵之人,当置身景色之中,情难自禁,流连忘还。
课下,公子的休憩时光皆是在吟诗作对,温书习字,品茶喝酒间度过。
虽说自李唐,世人甚爱牡丹,尤茂叔濂溪先生“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耿成却以为,莲亦可分为许多种。
“若如清莲立于池水中,亭亭玉立,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是为君子清廉。”
“若如睡莲卧于池,无骄无躁,如泣如诉,不动声色,是为闲者自怜。”
朱济烨闻茶之清香,便意想到茂叔诗中的莲,却由不得耿成此言何解。
“说来听听。”李宪道。
几人盘坐在舍前,近窗而语,“向来胜者多能,而败者多失,失望,失怯,失心,自然失去行事的动力与机遇,而那些空有满腔热血,腹有诗书却不自华,只为闲者,便只有自怜才能有所慰籍。”耿成道。
“言穆是觉得,睡莲非君子,而是闲者。”孟逸如此问,朱济烨垂壶倒茶,气烟邈邈。
“非然,闲者并非无能之人,不过寻得有利时机鸣起惊人罢了,而睡莲却永卧于池,是为闲。”
孟逸却否,“睡莲虽卧于池,意多为闲,却寻机不得,终久受限于池,其是一由,终久受限于心,才为二由。”
“有些人,终究受限于池,却乐意快活,逍遥自在,不过享受其中,自得其所罢了,我以为,言穆心中的闲便是这个了。”李末休道。
其所言极是,正如耿成心地。
“所以才指各有不同,非完世之物。”众人深知,且携杯对月饮。
得知与张家的婚约,李末值终究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娶一个自己的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如此对他不公,对张臻亦是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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