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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却有数尽锋芒 (第2/2页)

来,别有一番风味。

    回府路上,盛庸单独相送,雨未在相送时倾泻,却在分别时落下,令人觉得极美,是一种伤别的美,妙锦立在府门前,祁容在为她撑伞停驻,马车从来时的泥尘覆轮,到去时的飘渺无隙,都令妙锦感念不已。

    “小姐…”二人从廊外回房…

    屋檐偏漏雨,且听天晓晴,再时何再会,你我皆自知。

    “小姐,您怎么了?”见其无言,祁容屋内掸了掸身上的雨,也进内室去取出一件白黄夏堇缎袍来,披在妙锦身上,坐下来端过早已吩咐煮好的热茶,递到她手中,“喝罢,可别染上风寒了。”

    妙锦抿了一口茶,谓,“你可觉我有哪里做的欠妥?”

    她忆着,如此问时。

    ‘将军,可否请将军教授妙锦骑术啊。’

    盛庸注目她的眼眸,其中无以言说什么,让人很难拒绝的什么,温和如画,娇妍如柔。

    ‘好。’苍茫之下他们对立而语。

    祁容确是不懂,“小姐若是喜欢将军,便该与他多接触啊,将军才能知道小姐您的为人,您的品行。”

    妙锦眉眼勉之,“若是让他清楚明白我,只怕是一厢情愿罢了..”

    “若是有缘,何虑不能眷属,若是无缘,我本不愿强求。”她复说。

    此是祁容跟随多年来见到妙锦的另一面,她不愿强求,更不愿一切皆是为了得到而得到。

    “小姐既然让将军继续教授骑马,想来将军也知晓小姐有意结交于他。”

    “此乃我的真心,但愿他能看见罢。”妙锦细看窗外雨,绵绵不绝,丝丝如缕。

    天尽黑,云散时却比往常透亮了许多,外面风轻雾晓朗。

    品鸢堂里,张镛在坐桌吃饭,桌上摆布皆是山珍海味,平常人家吃不到的饭食,崔氏在榻台上枕着,双眼一动一静,对他絮絮叨叨,“儿子,你可要给为娘的争着口气啊,如今你爹算是被那对狐媚精彻底迷住了…简直迷晕了头,连府里上下都不管不顾了…你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算了,不说了,害得是她们自己,不关我们的事…”

    他立即抛下筷,拔起了身,转过身冲她,张镛虽对正业一窍不通,但也不是无可救药,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母亲,可非没害到儿我啊,将来我若成了咱们府的袭爵侯,要儿如何立足在朝堂上,立足在人群之中,难道都让他们指着我的鼻子跟我说,我有一个自甘低贱矫揉造作的妹妹吗?”

    崔氏大愤,“她不是,她不是你妹妹,她不配。”

    “只要她们一日在这家里,一件事害得是我们,百件害得也是我们啊!”

    崔氏惊醒,才更笃定了齐奴的劝诫,‘若要以绝后患,要么费心,要么狠心。’

    “你的意思是…”

    张镛见势倾身到她耳边喃喃几字,令她心领神会,眸光斗转。

    那头,张信正在惩戒于张臻,原其今日为何又要去马场是非。

    “你真是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啊?”他躬身质问着,眼神嗔怪,张臻把持着他手中的辫子,不让他狠打,“父亲,父亲,你听女儿说,女儿,女儿想到如何挽回…”

    张信嗔笑,“事已至此,莫非你觉得我们候府丢的脸不够大?”

    “父亲,女儿自知丢了父亲的脸面,丢了府中的脸面,可我对那李末值是真心喜欢…”

    张信不敢置信,怒更甚,“你说什么?”扬辫就要打,张臻拼死阻拦,“父亲,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啊!”

    只能如此!

    如何?张信幡然醒悟,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将面临的时局是新帝的斥责,世人的眼光,以及候府今后的荣辱。

    而如若做了,化险为夷,皆大欢喜。

    “你是说,你想嫁与他?”

    “是…父亲。”她小心谨慎。

    “嫁与他…嗯,你…嫁与他。”

    转身无多时,隆平侯张信的请折已递到乾清宫燕王手中。

    有人比他早行一步,中宫坤宁,王妃初次以未来皇后的身份会面亲者,是与他同辈的崔氏。

    原来那崔氏乃谢老夫人姊妹谢老妪与卢兴伯崔冶(ye)之女,与王妃乃表系宗亲。

    “表姊!”她用手裹着徐王妃的手,叫得格外亲热。

    “表妹今日怎么进宫?”旁边的侍女本来要过来推开她的拉扯,其被退避,王妃正释然问道。

    崔氏好嘴脸一副,语气和缓得当,“我知我那庶女闯了祸,为国公表姐家添了不少麻烦,可家中夫君偏袒妾室,我也无能为力,只能求表姊稍稍宽恕她了…”

    “王妃无权只手遮天,您不必求了!”卉思轻声呵道。

    徐颜如劝崔氏勿恙,对她复之,“此事我已都知晓,如何处置我会与殿下一同酌情。”

    “诶..那,我替我那低贱之命的庶女谢过王妃!”她感激涕零,适才便出了殿返家去,别无二话。

    张信已抵武英殿,殿上坐的,正是燕王与王后二人,“臣拜见君上,王妃娘娘!”

    张信此话静静谧谧,燕王请他起身,问及请折之事,张信表是本意,也问过女儿的意思,“其钟情于李家四郎,愿以身相许!”

    王妃神色清淡,只与他说,“值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情与我姐姐一般温顺迁和,婚姻大事虽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愿他能寻到一个心怡之人相伴一生,此事平侯之女愿意,值儿也须愿意吗?”此话柔中带刚,令张信忽感愧责,一时言止。

    “你若找不到万全之策,就嫁予作妾,也好成全了一对郎情妾意!”燕王即说,他怎敢有不允之理。

    答应结誓,不过两人尚且年纪轻,未到适婚年龄,就当是先行定下婚约。

    倒是提醒了张信什么,过偏则乱,终究还是要权衡其中的利弊。

    如今崔氏得势,连众府都得礼让她三分,他又岂敢冒犯。

    张信与女说明誓约,令她顿觉失意彻底,她连声企求,连同其母刘氏都陪着一齐跪倒,新人哭旧人笑,这几日墙外的人也算是骇人听闻,从来只有旧人哭新人笑,如今却是颠倒。

    “女儿怎能嫁予作妾呢?父亲,您去求求君上,女儿不要嫁予作妾!父亲....”

    “侯爷,臻儿怎么受得了这种苦啊,她的下半辈子该如何过啊…侯爷,您三思啊。”张信站起又坐下,也是方寸尽失,“无用了,无用了,陛下已经下了御旨,谁也改变不了!你母不也是侧室?只要嫁予你想嫁之人,作妾又如何!...此些岂非你想要的!”

    张臻一时失望,一时如头顶重雷,霜打的茄子蔫了气,再动弹不得,刘氏怕她伤心过度,倾身过来唤她,张信俨是忧心忡忡,“臻儿!…臻儿……”

    霎时她放声痛哭,悲不自己,“臻儿啊,你是爹唯一的女儿,爹怎能不心疼你啊,你不能如此,你要振作起来….”

    父女几人哭作一团,要不是崔氏亲眼所见,真不敢置信,是如何感人肺腑的一家子人,不由冷笑,如今她终于咽下了一口气,平平顺顺地咽下了。

    国子学院,今日的课题是作诗。

    “先生,作诗在书生面前实在太过简单了,我们日日作诗时时作诗!”李旭说。

    光世异,“噢?那你们便作首诗给我看看…就以眼前所见所景。”

    “任何都可以吗?”允熙问。

    “可以。”

    先生一答,非然捉襟见肘,诸子摩拳擦掌。

    “窗外柳绵拂垂头,

    树下万物伸展腰,

    水中鱼儿多自在,

    一境皆比一境好。”

    李旭做的虽凡凡,却不失乐趣。

    “俱生你这做的,是什么诗?”耿家嫡长孙,耿成之兄耿湛问道。

    李旭转动眼珠,想出了个好名头,“叫,院中林园诗。”

    也是随意了些,那头有人接上,正是郡王朱济烨,“春色怡人心,

    季夏时和煦,

    凉秋多寒意,

    深冬省内情,

    唯有此时景,

    冷暖总相宜。”

    身旁有质疑,“郡王殿下,您这未提到景物啊?”

    朱济烨回询问者,“万物皆景,景中有物,何不妙哉?”

    李宪恍然大悟,觉得有理。

    耿成起身便道∶

    “雨落檐上水柔融,

    披星架雾与云匿,

    欲望苍穹对形折,

    才得相见两不疑。”

    光世猜出,“士子指的,是日月?”

    “正是。”

    诸子奇异,以日所引出月,果然言论鲜活,异趣颇盛。

    众位欣喜慰籍,“言穆想取什么名?”李宪在问耿成。

    “就如先生说的,日月。”

    此时是徐王朱允熙在作,众人关切。

    “近暮晚迟,繁见甚稀,出久时来,浓墨淡清。”

    竟成了猜谜赛,诸子皆猜其到底在描述什么。

    “可是苍穹?”李旭反驳,“怎会是苍穹?莫非…是日。”

    张镛不服,“今日已猜了颇多此物,怎么可能还是?”

    “那你说说,是何物?”

    先生见二人一时也猜不上来,诸子思虑,便问李末休,“你可否知晓?”

    “回先生,是否霞?”双方相视莫逆,徐王才答,“是,我说的正是霞。”

    朱济烨感叹,灿然而笑,“小小允熙,竟然藏得如此深,令大家皆一时惘然不知。”

    此话意味,允熙朝他作揖,文质彬彬,“不敢不敢,王兄过奖。”

    诸子笑矣,颇多乐趣,此时正是日沉,才露了晚霞。

    朱济烨转头让孟逸、李末休也作作,“以你们的才情必然惊艳四座。”

    于是孟逸先作,李末休随后。

    “略施以颜,朝晚披露,

    稍染粉尘,雨后净身,

    莫以为顺,却也数尽锋芒。”

    李宪却道∶“此,便是草了?”诸子纷纷点头苟同,孟逸回笑。“文怀既说的是草,思齐你绘其花便是了…”

    先生既已说,末休恭敬不如从命。

    他起身片思。

    “垂须草盛如常,

    空阁雨斜伶仃,

    燕飞旧檐飘渺,

    墨撒尘地出新。”

    光世大赞,“好一个如常,好一个出新。”诸子首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吟诵之人,当置身景色之中,情难自禁,流连忘还。

    课下,公子的休憩时光皆是在吟诗作对,温书习字,品茶喝酒间度过。

    虽说自李唐,世人甚爱牡丹,尤茂叔濂溪先生“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耿成却以为,莲亦可分为许多种。

    “若如清莲立于池水中,亭亭玉立,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是为君子清廉。”

    “若如睡莲卧于池,无骄无躁,如泣如诉,不动声色,是为闲者自怜。”

    朱济烨闻茶之清香,便意想到茂叔诗中的莲,却由不得耿成此言何解。

    “说来听听。”李宪道。

    几人盘坐在舍前,近窗而语,“向来胜者多能,而败者多失,失望,失怯,失心,自然失去行事的动力与机遇,而那些空有满腔热血,腹有诗书却不自华,只为闲者,便只有自怜才能有所慰籍。”耿成道。

    “言穆是觉得,睡莲非君子,而是闲者。”孟逸如此问,朱济烨垂壶倒茶,气烟邈邈。

    “非然,闲者并非无能之人,不过寻得有利时机鸣起惊人罢了,而睡莲却永卧于池,是为闲。”

    孟逸却否,“睡莲虽卧于池,意多为闲,却寻机不得,终久受限于池,其是一由,终久受限于心,才为二由。”

    “有些人,终究受限于池,却乐意快活,逍遥自在,不过享受其中,自得其所罢了,我以为,言穆心中的闲便是这个了。”李末休道。

    其所言极是,正如耿成心地。

    “所以才指各有不同,非完世之物。”众人深知,且携杯对月饮。

    得知与张家的婚约,李末值终究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娶一个自己的不爱的人过一辈子,如此对他不公,对张臻亦是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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