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凤筠毫无察觉,一边吩咐婢女去取冰好的荔枝,一边掀了书房的帘子就往里钻。
她也是个粗心的,只当作这里平日不会放下人进来,于是进书房第一件事就把绣鞋踢了,披帛甩地上,珊瑚色的外衫扒下肩头,提起裙摆,助跑两步,飞扑到竹榻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
待她滚完,仰面朝天的时候,才发现屋角书柜旁的阴影里,有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看过来。
这人生得挺高挑,一张脸上,眉眼浓郁,肤白唇淡,就连他的头发也是墨似的黑,几缕垂落在象牙白暗蛟纹衣襟上,对比鲜明,像是写意画一般。
四目相对,凤筠的鼓膜里都是自己心房撞击的砰砰声。
恍惚中,她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画本里说的男狐狸,化作人形,为祸人间。
男人估摸着跟她庶弟差不多年纪,比凤筠还要小上两岁,脸上隐约可见几分清朗少年气。
可他一双浓黑眼珠,一寸寸扫过一地衣鞋狼藉,扫过凤筠赤着的双足和一览无余的双肩,这才气定神闲地背过身去,埋头继续整理自己腰带上的玉绦。
“小王少允,见过凤大小姐。”男人头也没回地说道,“常听你弟弟说起你。”
凤筠强压下心里的慌乱,用手拢好外衫,这才明白面前的人是谁。
竟是他,段少允?
也不知道她那个窝囊废庶弟怎么就得了这位皇子的青睐,小时候就被段少允拉着去做了皇子的陪读。
后面两人关系也一直挺好,偶尔新得了稀罕的书啊画的,两人都记挂着对方,总是要一起品鉴品鉴。
皇上在登基前,几个皇兄皇弟死的死,囚禁的囚禁,只留了他这个五弟,和一个年纪尚小的十三弟。
全京城都知道,段少允的母妃是皇上的养母,兄弟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皇上特准他这个五弟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侍奉母妃身侧,由此可见这位五王爷多么得圣上恩眷。
在凤筠记忆里,这个五王爷和他庶弟一样,都还是一群小孩呢,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已是如此长身玉立的男人模样了。
“凤筠……凤筠见过五爷。”
凤筠用脚尖勾过鞋子,匆忙套在脚上,一双眼睛又忍不住打量起男人的背影。
啧……这腰……
凤筠活了这二十年来,头一次对着一个男子的腰挪不开眼。
在称呼上,她其实也动了点小心思。
段少允是钦封的紫玉亲王,一般下臣尊称他为紫玉王爷,亲近些的,称他为五王爷。也就只有家臣、亲眷和挚友,会简短地唤他为五爷。凤筠也是常听她庶弟这么叫,所以才敢这么自作主张。
凤筠跟他搭话:“五爷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做客?”
段少允客客气气地答道:“我原本一直想着,空闲时必来探望筠姐和凤大将军。无奈殿试将近,我和昙舒都忙着备考。皇兄那边又时常有些事要我去处置。今日在外应酬,打湿了衣袍,昙舒好意邀我来换身便服,这才叨扰了。”他口中的昙舒,正是凤筠的庶弟。
说完,他终于理好了腰带,这才转过身来。
凤筠这才发现,男人旁边的椅背上,确实搭着一件换下来的脏衣。
那她要是早几步进来的话……岂不是刚好撞见……
等等,虽说以五王爷的地位,肯这么自降身份地跟她聊天,实属看得起他们凤家了,可“筠姐”是个什么鬼称呼?她撑死只比他大一两岁,他为何要随着昙舒一样称呼她姐姐?
段少允自转过身来,心里便有几分不适。
按理说,名门贵女,被外男撞见衣衫不整的样子,怎么也要羞愤得夺门而出,甚至寻死觅活一番。
偏偏这个凤筠,把衣服一披,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跟他拉起家常了,甚至他回头的时候还发现,她那一双过分艳丽的杏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涂着椒红口脂的唇上还挂着几分笑意,虽说那个笑意转瞬即逝,被她很快隐藏了起来。
“哪里叨扰了?一直以来多亏了王爷关照小舒。可惜父亲出征未回,他在家时也常念叨着,说要多邀王爷过来坐坐。今日请务必留下来用晚膳,我着人开一坛二十年的好酒来招待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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