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记得那天。
但她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像梦一样。
好像是一片极昼的白光,又好像是五颜六色的疾雨,她想冲进去帮忙,却被恰好回头的阿不福思重重甩到了旁边桌子角,磕得头晕眼花。
时间大概过了有一会儿。
在几道破音般的尖叫嘶吼中,她强迫自己抬头,结果却正好对上了那道慢慢倒下的身影。
少女的目光对上了她的眼睛,那里有痛苦,有释怀,更多的是不舍。
她一下呆住了。
……
……
……
什么?
什么?
安娜!!!
一片天昏地暗间,她撑着腿横冲直撞地跑了过去,推开了面前的所有阻挡,那个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少女闭上了眼睛,脸颊还有着刚刚情绪剧烈时涌起的红晕,看上去就像是熟睡一般。
但静到空寂的气息,周身散开的余热,又宣告这场觉要睡到很久很久。
安娜死了。
那个曾经说,要看着她毕业、实现理想、找到伴侣的姑娘,那个说要亲眼看着她走向幸福的挚友。
死了。
贝利尔跪在地上,忽然有点分不清眼前的真假。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个人,笑盈盈地对她说“贝莉,快来,我等你好久啦。”
世界上没有贝莉了。
不是,不是说好要等她的吗?
骗人……
都是骗子。
“我做的。”
格林德沃最先反应过来,那个从不低头的男人在眨眼间一锤定音。
在谁也没意识到的时候,他果断认下了这项无法承担的罪名。
他紧握着魔杖,嗓音像有刀锋割喉,手腕艰涩地施展了幻影移形。
在风暴消失的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像在告别。
……
太怪了。
一切都太奇怪了。
那种目光她根本看不懂,但她知道痛苦已经要淹没曾经一无所惧的三个人,也包括如今的自己。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恶魔的厄运吗?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头一次,看到阿不思那么失态地崩溃流泪,在阿不福思拳头快要挥上对方脸颊的那刻,她僵硬地身形动了动,下意识扑向了对方的腿。
“不、不、不、不要……”
意识溃不成军,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无比,她抬起头,艰难地吐字,“求你,求你……”
那个暴躁易怒的身影低头看着她,突然停下了动作,眼里的风暴汹涌不息。
然后。
静静地。
静静地掉下了眼泪。
滚烫的泪落在她的手背上,烫的她一缩。
好痛。
怎么会这样痛。
往日最冷静的人声嘶力竭,最冲动的人沉默寡言,最高傲的人落荒而逃。
这天过后。
好像,某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
再次见到格林德沃,是在五年后的又一个夏日。
烈日骄阳,蝉鸣不止。
彼时对方已集结了不少颇具名望的追随者,或者说是信徒。
曾经的那些理想再也不是落于纸面的异想天开,它在一步步付诸于现实。
贝利尔在费尽心思打听到了他们新一次聚点的纯血宴会后,匆忙赶到了这里。
她只想求一个答案。
事关未来。
抬头看着眼前巍峨高大的门厅,她顿了顿,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没有人永远停在过去。
时间已经为他们做好了选择。
每个人都在向前,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把片刻留给往昔。
是啊,他们都在赶路。
可结局,又会将人推向怎样的终点呢?
“小姐,你不能进去。”
门厅口站着一个梳背头的男人,装扮得体,袖口精致,唇边挂着抹微妙的笑容,彬彬有礼地拦住了她。
“你不知道弗罗斯特吗?”
贝利尔面色不明地瞥去一眼,收回视线,淡淡道。
“既然如此,我不予为难,先生能否帮我去问宴会主角一句,就说有个故友来访,事态紧急?”
不是宴会主人,而是宴会主角,说明对方清楚这场聚会的真正领导者。
可如果是那些外面接到消息蠢蠢欲动的傲罗,他这一走……
弗洛斯特?
哪个弗洛斯特?
男人敛去笑容,一时间有些犯难。
他接到的指令是,只有拿邀请函的人才能进入,但对方也并未强求,不过是让他进去通报一声,这时候拒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万一对方真是主人的旧友呢?
卡罗那废物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小姐。”
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低沉的,尾音略微上挑。
在转身之前,贝利尔从没有想过,这道声音的主人会在日后与她产生密不可分的交集。
或许,命运的安排总是无人知晓。
“原来你在这里。”
从此刻起,她遇到了那个颠覆一生的人,余生的所有故事,都在此启篇。
背后的身影缓步走来,被穿透层层叠叠树影的夕阳映了一瞬,仿若逆光而行。
光芒散去,那人的模样逐渐清晰。
犹如命运的昭示般,她回过眸,眼中忽然映进了一张生平仅见的面庞。
过分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让她头次愣在了原地。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夺目的存在。
片刻后,她迅速回神。
少年唇边漾开了抹惊艳的弧度,他走上前,俯身对上了她愕然未消的眼睛,笑着说,“如果你能早点回头,就会发现我一直在你身后,很久了。”
话音间的熟稔任谁听了也不会怀疑。
“沃,沃夫林先生!”旁边拦路的男人顿时高喊了一声,显得很激动。
沃夫林?
魔法理论之父阿德贝.沃夫林?
可他不是阿不思哥哥的笔友吗?怎么会出现在盖勒特.格林德沃的集会上?
还有,他原来——原来这么年轻?
“克拉尔。”
被点住名字的人喜不自胜,他连忙凑上前伸出手,只听见对方说。
“还不放行?”
贝利尔就这么超乎意料地进去了。
虽然疑点重重,但结果也算符合预期。
她收回思绪,看向了礼堂内人群中心的格林德沃。
男人的样貌成熟了不少。
金黄的发丝愈发耀眼,异瞳流转间映出极具压迫感的光,他穿着件黑色的银纹披风,高靴皮衣,姿态优雅又迷人。
仅从外表看,便强势得一塌糊涂。
“沃夫林先生。”
他的洞察力还是一如既往地绝佳。
“……弗罗斯特?”
似乎是对她的到来感到相当意外,男人甚至连末尾的称呼都忘了加。
“她是我邀请来的。”
听见这道声音,格林德沃瞬间回神,他重新调整了下神情,深邃的目光对准他们,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话音蛊惑般友好。
“当然,欢迎沃夫林先生,弗罗斯特小姐的到访。”
“我亲爱的朋友们。”
她只是点了点头。
余光看到那个带她进来的人已经落了座,脚步顿了顿,随后她也坐到了对方旁边。
——
在这种情景下。
再次听到某人发表演讲的感觉很奇妙。
有的人注定耀眼,小小的山谷不是终点,他如今站在巨大光环的中央,如神天降,看人潮簇拥,聆听日月敬仰。
于世界顶端,俯瞰脚下万般风景。
“不无聊吗?”
她倏地回神。
转过头,对方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即使被充满提防和敌意的眼神盯着,少年依旧毫无所觉,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
“看来你朋友的演讲还需要一会,待会结束了再来也不迟。”
“我们不是朋友。”
贝利尔立刻否决,随后又忍不住问,“结束再来,先生现在准备去哪?”
“从这里的后门密道出去,就是麻瓜的世界了,正好能赶上伦敦七点的钟声。”
对方半抬起眸,不经意瞥来了惊心动魄的一眼。
少女顿感诧异。
她挑起半边眉毛,“没记错的话,这是罗齐尔家族的秘密基地?”
“是又如何?”
那双比宝石还要瑰丽的眼眸眨了眨,泛出某种神秘而诱人沉沦的光。
他轻笑着指出,“我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小姐。”
倒不像假话。
贝利尔眯着眼睛心想,如果对方有意搅弄风云,只怕旗下被蛊惑的信徒也不会比格林德沃好到哪去。
“那沃夫林先生就请去吧。”
少女淡淡转过头,“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空气静了片刻。
“一个有关你身世的秘密。”
那个人忽然在她耳边说道。
过分吸睛的一张面庞再度映入眼帘,对方微微倾身,将目光对准了她的正脸。
“作为报酬,弗罗斯特小姐现在可以接受这场短暂的邀约了吗?”
她顿了一下。
不得不说,对方的话精准无误地戳到了她的命点,这的确是她当前除了某个疑问外,最想知道事。
他很了解她吗?
她忽然生出些许好奇。
“二十分钟。”
她说道。
按照以往的记忆估算了一下时间,这场演讲和答疑解惑大概还有四十分钟才能结束,格林德沃必须要耐心地,替他的信徒们讲授那些不理解的地方。
毕竟。
又不是人人都是邓布利多。
“好。”
相当果决的话音。
少年毫不犹豫地碰了下右胸口,礼服瞬间挂上了块垂链的鎏金怀表,指针正在咔哒咔哒地转动。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真的是在倒计时?
“时间宝贵的弗罗斯特小姐。”
对方好笑地称呼道,神情却平静的不含一丝打趣。
他郑重地低下头,在无人处向她递来了一只手,“我会让您安全着陆的。”
少女面色顿时一凝。
这太奇怪了。
她感觉对方应该是很讨厌浮夸仪式感的人才对。
刚进门时,她就注意到了对方眼中因为大厅金砖碧椅而升起的一丝厌倦,也正因此,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坐到了最后排不加装点的黑色席位间。
反常。
可惜没有继续反常的机会了。
少年握紧了她伸来的手,很快出声,“幻影移形。”
在最后,她只看到中央的格林德沃投来一眼的视线,目光就失去了聚焦。
空间扭曲,白光流转。
当晚风撩起额前的碎发,呼吸里涌进新鲜的气流,混杂着伦敦夏日的热潮。
在一片迷蒙混沌的视野间,有个人回过了头。
“小姐,倒计时之旅,开始了。”
少年抬手笑了笑,身影在灯火通明间,美得像场不存于人世的梦。
“走吧,第一刻,去看看伦敦的心脏。”
风像是无止境地吹着,撩起了他的衣摆,那双在路灯映照下亮晶晶的眼睛,似乎只挽住了面前一个人的身影。
时间短暂,前路却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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