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连着司机,所有人都轻轻地向后倚着椅背,很舒服的样子。
“哥哥,再不上车就要开走了。”小荷拉着周拟的袖子。
“我知道。”周拟站在原地看了又看,“但是这三辆车都没有标号,我怎么知道上哪辆?”
“是……找最可信的一辆?”小荷问。
“也许找车上的本地人来问问呢?……呀!”
小荷说着叫了一声,她怀里的兔子蠢蠢欲动,一抬脚蹬了出去。
“坏兔子!”
小荷沿着兔子的动向往前跑,小兔子蹦蹦跳跳,一头撞在了陌生的裤脚上。
——这是本地人来坐车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弯着腰,罗圈腿,整个人乱糟糟的一团。
小荷回头说,这是他们村里曾经唯一的大学生,现在叫何傻子,因为全家人去镇子的时候死在半路,在外地得知死讯的他从此一蹶不振,回乡办丧之后脑子就坏了,以为自己和家里人去镇子买熏肉,记忆永远停在了那一天。
何傻子游刃有余地迈过兔子,绕过二人,走路一跳一跳,直直地蹦上车。
“走咯,走咯,去见哥哥。”
买熏肉?周拟想,那是不是意味着这辆车就是176?
车门打开,然后又缓缓拉上,似乎没什么意外。
何傻子靠在车座上,呵呵地傻笑。
周拟扭头看了看土包,又回头看了看停在身前的176,拉着小荷就走。
小荷刚把兔子抓到,还没来得及上车呢,被拽着手有些不爽:“怎么不上车呢?”
“你没看见那车门是何傻子自己拉的吗?”周拟说,“这是辆坏车,轮胎都瘪了,坐不了。”
小荷朝车辆看去,原来朝着他们那一面的轮子还比较好,后面的稍微矮了一截,轮胎面轻轻地贴在地上,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问。
周拟一边领着小荷往土包走,一边说:
“因为他们都在向后仰,这辆车连门都不能自动开,恐怕不是因为椅子舒服吧,更像是因为重力向后躺的干尸。”
“而恰巧它的后轮胎也是瘪的。”
两人走到跟前,原来只是一个土包,上面立着一根木牌,长得像坟。根部发朽得厉害,可是坚挺,上面只写了一个号——176路。
底下就只是几块石头堆在上面力求稳固。
“你看,这不是也有176么。”周拟说。
从远处依稀有车来了,周拟带着小荷上了车,挑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真正的176轰隆隆地发动,发出一声低吟的轰鸣,硕大的轮胎碾着就要前进。
这才是真正的路,老太太只说坐巴士,又说唯一的路,证明只有176才是独独可行的。
周拟把小荷往自己怀里揽一揽,回眸间歪头向窗外看,只见窗外路过那一开始的新车站,原本屹立不倒的车牌摔倒了。
上一秒还好好的,这一刻仿佛被风吹着压弯了腰的稻草,一时之间从一边被击裂,咔嚓一下倾倒在地上。
牌子上的“6”转了一圈,变成了“9”。
原本的车号应该是:158,186和179。
他们差点就被假公交骗了进去。
176路走得太磕绊,咯吱——吱呀——就像踩着无数尸骨前进似得,继而突然加速,坐在隔壁假公交的何傻子,一下子就被碾进了车轮里。
咯吱,咯吱,仿佛多了一重阻碍,连着何傻子绝望的哀嚎,融为一体。
走过的路却无痕,周拟往回眺望,那压过去的并不是什么骨头,也没有人血,而是一座被掀坏的死人墓。
176,从死人墓上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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