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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伤感于会稽旧事,迁于义兴,世代定居。虽与朝士书问不通,但知之者不少!族谱户籍,丹青史传,皆有印证!你不过搜罗了几卷旧谱,居然敢大言不惭地梳理起我琅琊王氏的谱系来!当真是以管窥天,无知无畏啊!”
王扬这个故事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故事雏形成于第一次来荆州城的路上。当时被薛队主、王文书所逼,去寿康巷拜访名义上的同宗王泰。
王泰是正宗的琅琊王氏,对王氏宗系不可能不了解,如果说不出个经得住推敲的血脉传承,恐怕露馅就在眨眼之间。
所以王扬决定从历史的缝隙中入手,好在六朝史中他最熟的就是晋朝,所以以孙恩之乱中王凝之一家的遭遇为突破口。既然是兵乱离丧嘛,那生生死死,误传谣传什么的,就很容易做文章,如果出了什么差头,也有余地找借口转还。
当时故事编得还较为粗糙,后来在刘昭的藏书室里逐渐完善,最终形成了今天这个版本。
这个版本妙就妙在七分真三分假,王扬看似说了很多,但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历史。其中孙恩破城、王凝之及其子身死、孙恩掳掠人口入海、卢循继叛、获封广州刺史、释放吴隐之、王诞、刘裕平卢循甚至卢循喜欢下棋都是有史料可查的。
王扬改动的只是王凝之最后一个儿子的命运,由身死变为被俘,然后就扩展出一篇“王恩之逃生记”。
他把自己假的家族史融于这些大的真实历史节点之中,就像为小沙粒包了一层厚厚的糖果外衣,不细细咀嚼,掰开揉碎,任谁都不会知道这是沙粒。
再加上王扬讲得情真意切,言之凿凿,时间点、地名、人名、事件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说起什么“族谱户籍”,更是底气十足!这让在座的士大夫们,尤其是对那段历史有些许了解的人,在用自己所知的几处历史细节与王扬所述的内容一对,印证之下,自然更觉真实可信,甚至还生出几分唏嘘之意。
此时戴志高面如土色,全身如散架一般,他试图端正姿势,重新跪好,找回那一丝残存的尊严,可他的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
柳憕见形势不妙,也顾不得之前兄长“不能亲自出手”的告诫,直接站起说道:“王爷,王兄身份虽然可靠,但毕竟有人提出了质疑。我建议核查州府关于王兄挂籍的留档,也算还王兄一个公道。”
王扬心中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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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有学者据司家山出土之“谢温墓志”,言王凝之还有一子名为“王简之”,其实未必。“谢温墓志”汗漫不清,多有阙文。“父讳简之”前缺七字,不可为证。《泰康王氏宗谱》中明确记载王凝之四子,没有简之之名。
②《晋书·王羲之传附王凝之传》:“孙恩之攻会稽,僚佐请为之备。凝之不从,方入靖室请祷,出语诸将佐曰:‘吾已请大道,许鬼兵相助,贼自破矣。’既不设备,遂为孙所害。”
《晋书·列女传》:“及遭孙恩之难,举厝自若,既闻夫(王凝之)及诸子已为贼所害,方命婢肩舆抽刃出门。”
《晋书·孙恩传》:“乃虏男女二十余万口,一时逃入海。惧官军之蹑,乃缘道多弃宝物子女。”
《晋书·卢循传》:“卢循字于先......善草隶、弈棋之艺......时朝廷新诛桓氏,中外多虞,乃权假循征虏将军、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
《南史·王诞传》:“时广州刺史吴隐之亦为循所拘留,诞又曰:‘将军今留吴公,公私非计。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于是诞及隐之俱得还。”
《读史方舆纪要·广东一》:“晋义熙七年,刘裕与卢循相持于豫章,而遣别将孙处等由海道径捣广州,倾其巢穴,循以败亡。”
王扬所做类似于《非常嫌疑犯》中凯文·史派西编造的谎言骗局,只不过史派西根据的是警探办公室中的物件以及墙上的贴纸信息,而王扬则根据的是散落于各书各处的史料。
高明的骗局之所以能蛊惑人心,往往在于人们很容易被它百分之九十九的绝对真实所蒙蔽,却忽略那隐藏在真实背后的百分之一的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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