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清理的污垢。
我感觉就像一只咬破了一丢丢缚茧的蚕,震动着刚从蛹壳内钻出的脆弱的翅膀,茧外的天光,诱惑着我,我就要破茧而出了。
这时,泪水的雨滴的轰鸣突然戛然而止。
在那瞬间万分之一秒的空间里,我相信,这世界是原子弹狂轰滥炸每一寸土地之后的虚空,一切都归于虚无和属于“0”的宁静。
空,是无上美妙的境界。
如果不是它太过于短暂。
两张大茧突然紧紧地包围了我的头脸。紧绷着的老茧带着一股钢铁般的凉意和意志。就像五十多岁的母亲的手,我知道,她捋扁担,砍柴火,抓粪桶,挖泥坑,剥茶壳,久经烤打,百炼成钢。
而野香,才二十七岁。
她的手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只留下我的呼吸和眼睛。
她越抓越紧,越抓越紧,仿佛是要扼住我的呼吸。只抓到她的双手在颤抖,我的脑袋和脖子使上了全部的劲,以防止脑袋像熟透了的西瓜一样,炸裂得血肉模糊。
我猛得睁开眼。
眼前一片浅蓝的颤动。
是她的胸,像两个巨大的匏瓜,垂落在篱笆之上。我的鼻翼,与它们,只有三寸的距离。
一股湿热的空气,挤进了我的鼻腔,带着一点点腥气,对,鱼腥草的滋味。
匏瓜对半剖开,就是极好的舀水的瓢,外壳坚硬如铁,但内壁坚硬柔软,用手指掐一下,就会有一道指甲的压痕。
是了,是口渴了,我急促地呼吸,呼出的气,干裂热燥,软化了她胸前单薄的蓝色衣裳,化成濡湿的汗滴,不知是我的,还是她的,像蠕虫一样向下蜿蜒。
我用劲地抬起头,一线带丝的液体,正好滴落到我干涸的双唇,我毫不犹豫伸出舌头,将它舔舐干净,咸中带甜,越往下越甜。
我不自然地张开大嘴,又一线液体,透射着正午的阳光,直接滴落到我的喉咙,还未来得及品尝,它就咕咚一声,吞进了我的心灵。
我贪婪地张开大嘴。
却听到了她发自鼻腔和喉咙的笑声,一笑而过,仿佛远处山谷里渺茫的夜莺的歌声。
“野香,你笑了,你终于笑了!”
我拨开她的双手,坐了起来。
然而,我看见的,仍然是她忧郁的眼神。
“你说,你愿意娶我?”
“那……那是如果,十年前,为什么,我,我写给你的信,可以作证,你难道不记得吗?”
“信?哦,信——”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回味当时的情景。
“我不知道。”她淡淡地说,似乎与她无关似的。
“野香,我给你写了九十九封信,难道被邮差吃了?”
“我没看。”
“你没看?那信哪儿去了?”
“呵呵,呵呵。”野香眼里又闪烁着泪花,“我为什么要看?你到天上,成了凤凰!我落在污泥地里,不如鸡!我衔去你的几根羽毛,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意义?野香,我的每一封信,你要相信,都是在月最圆,或者月最缺的子夜时分,洗干净手,沐浴完身子之后才郑重下笔的,每写完一段,我都要对着月亮的方向跪拜三下,因为我知道,每一个男生心目中的女神,都与月亮,有或多或少的瓜葛。”
“是啊,没有那个黄昏的月亮,没有你那双放荡的双腿,我怎么会成今天的独眼婆娘?”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都怪我,起了一个这么不幸的意。”我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野香的肩膀,“这一切,这所有的悔恨,我都写在了信里,九十九封啊,为什么你却从来不回?”
“我为什么要看?为什么要回?看了,回了,又能怎么样?”
“能怎样,能怎样,难道要我剖开我的心,撕出我的脑神经,你才能甘心?”我抓着她的肩膀,狠命地摇了三摇,她胸前的匏瓜,也夸张地荡了四荡,就像那天傍晚的藤蔓,承载着我和她整个青春的重量。
“呵呵,”她似乎笑了一下,用手擦了擦假眼下的泪光,“你为什么不写第一百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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