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吕指着向南的山坡,那里,面朝大片的田野,隐隐约约,坐落着各式各样的坟墓,有青石的,有水泥的,也有石灰的,也有黄土的,错落无致,都静悄悄地静默着,俯瞰着他们曾经辛勤耕耘的田地。
“哦,原来是一片墓地。”他知道了。
“墓地上都不长杂树。每年清明时节,他们都要斩草除根,保持墓地周边没有杂树遮挡,只有油茶,既然长了,就让它长,不过,矮矮的,也不遮挡风水,又能产出食油,就让它陪伴他们的祖先了。”黄钟解释道。
“跟我的老家一样呢,墓地都在晒稻谷的土坪边,也是矮草丛生,毛毯一样,过年后大人们喜欢在上面打牌。”
“是啊,城市里有公园,我们乡下就有墓地,也是玩乐的好所在。你看——”大吕又指着草地上的一些地方。
那里,朵朵白花盛开,像月光下的精灵,这是瑜儿坟上的不知名的红白的花么?还是小栓和别人的坟上的不怕冷的青白的小花?
“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
鲁迅写的那些话从那些白花之上的月华中传来,给他带来一股悲凉的气息。
“这些野花,真是坟地最郑重的点缀。它们长的真是地方,不用人工,自然天成,抚慰着地下的他们祖先的魂灵。”他感叹道,回想起自己写诗的日子。
“这是花吗?”黄钟呵呵大笑,“你走前去看。”
“啊?”
他真地走前去看,竟然是一团团的卫生纸,揉得各式各样,可不是像花么?那时候,他知道外面的有钱人家已经不用棍片子和竹篾片揩屁股了,而用这种软绵绵的卫生纸,豪华高端,优雅体贴。但是,白花朵朵,却没有一点儿臭味,而是有一股奇怪的气味。
“黄钟,你是害我要踩一脚的屎吧?”他赶紧跑回来。
“踩到了吗?不可能吧?”黄钟笑道。
他抬起脚底看了看,没有,反而被青草磨洗得一尘不染,光滑透亮。
“谁跑这么远来拉屎?你就没有闻到一股咸湿的味道?”大吕问。
“没有啊,臭是没有,但有一点儿说不出的味道。”他很奇怪。
“这就对了。告诉你,这外面的后生和姑娘胆子大得很,特别是从广东、东莞、深圳那边打工回来的,很开放,据说是学到香港的。这些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跑来这里约会,情不自禁就做那种事情,搞得这里长年累月都有卫生纸。搞完了就走,也不收拾一下。”大吕说得有鼻子有眼。
“以天地为屋子,以草地为棉席,以油茶树为帐幔,这些人,真是有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的风度啊。”他赞叹道。
“唉,我们都落后了,都还在对付小孩子。外面的世界可能真的是这样呢,花前月下,情到深处自然熟,他们把这叫作‘享受生活’,不知道好还是不好。”黄钟感叹道。
“谁也想啊,只是我们还没有这样的本事,等我们赚钱或出名或升官了,自然也有人粘着,干到天亮都行。”大吕说话一直比较直率。
“那你向它们努力吧!”黄钟指着那些纸团,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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