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粉扑面,看相真是没得说,像十八岁的妹崽子面上搽了白粉,这街上没人比得过,都是咱们村的风土好,养的人好,瓜也好!要不是要卖给贩子,我倒要切一瓣给你,一瓣可以吃几天,甜爽得很!嘻嘻!”
秀美好像比多年前更健谈了,他记得,她以前都不怎么理自己的。
“是啊,现在打工人都比我们工资高了……谢谢哈,谢谢,卖贩子爽快,你还是像当年这样,浑身都是力气啊,这么大的冬瓜,又长又大,男子公都不一定担得起。”他别扭得抬起头,不看她又觉得看不起她。
虽说身材,口气未变,但脸上的皮肤,确实比当年黝黑了不少,应该是太阳给她贴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黑油,山里的风又把它融进了皮肤。
“你这一说,还不是老公不争气?唉呀,光说我,你老婆讨的哪里的?听说你跟禾花没搞成?”
“没有,没有,还没讨呢,唉,家里反对。不早了,我得赶去上课了。”一说到这话题,他就显得艰难羞涩,知道旁人都议论自己年纪大了,怎么还讨不到老婆。
“好吧,赶紧,不要过了这个趟!”
他逃也似地离开了秀美和她的冬瓜,怪自己多事,跑到这条街上来干嘛。不要错过了这个趟?赶车还早吧,太阳还没有探出头来,哪有这么早的车?哦,看我傻的,她是提醒我不要错过了结婚的年纪,到时候讨不到老婆,过了趟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望了望,秀美正微笑着,也望着他的方向。他挠了挠头,表示了不好意思:自己怎么会想她呢?朋友妻,那个……他怪罪起自己的回头来。
幸而转过一个弯来,是一条更僻静的街了,人声寂灭,雾气尚未冲散。他悬着的心慢慢地松了下来,小草依人,露水沾鞋,正有一点点乡村的气息。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他忽而忆起《诗经》中的句子,进而想到乌拉正躺在她妈的被窝里,她会回到我刚刚睡的被子里吗?那辆旧式的吉普车,正在塘水之湄,怎么还未开走?开车的人,也还在被窝里吗?
他责怪起自己的书生气,事情这样糟糕,还忆起古典的《诗经》,不是对经典的玷污吗?
“尊,尊,是尊吗?”
一个涩涩的声音忽而在身旁响起。
他打了一个激灵:这少有人走的街,是谁叫得如此亲切?
一抬头,钟晴蓦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柳眉杏眼,眼神还是那么会说话,扑闪扑闪的,极有她小女儿张紫的气质。
“一个人?”
他有些惊讶。
“嗯,跟以前一样。你还是那么瘦!”
她有些落寞,落寞之后,也显得很惊诧。
“一点没变。你也来得这么早?”
他看着她脚前的红辣椒、紫茄子、绿佛手、青秋葵、黄洋姜、白拿,心里五味杂陈:她是不是把地里所有种的庄稼都挑了一点出来,连野果子也挑得这么精致:这白拿,比八月拿稀有多了,很难找的,是他们土话中正宗的“牛睾丸”,很补的那种,味道也比他手中拿的更清爽甜沁,有一股特别迷人的清香,常常游离在小溪流上的枝叶藤蔓间,令人神致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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