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阳从来都不怎么喜欢。可是眼前的这个身量尚未长成的小姑子却叫他生不出一点的厌恶来。
贺绣抬着脸默默地数了五个呼吸后便慢慢地低下头去。眼前娇媚的面容隐去了一半,孙尚阳的心头升起一丝莫名其妙的烦躁,他抬手端起旁边的酒樽,冷声问道:“你是贺公彦的女儿?”
“是。”贺绣不能否认,这里虽然是建康城,可是没有依靠的女子在军营里也是不安全的。为了保护自己的清白,她不得不把自己的身份说明。
“你可知道在南城门外截杀你的是什么人?”
贺绣心中冷笑,你身为左将军想查那些人难道还查不出来吗?只是这样的话她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她微微欠身,恭敬的说道:“回将军,妾不过是个弱女子,从未的罪过什么权贵,家族之间的事情也全然不知,实在想不出来有谁会如此痛恨妾,会对妾下此毒手。”
“敢在城门外对你出手……”孙尚阳冷冷一笑,说道:“贺氏阿绣,看来你得罪的人颇有来头啊!”
“或许是吧,建康城乃是晋庭的国都,想必没有那些流民匪类作乱。只是……”话说到一半,贺绣微微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孙尚阳见她这般欲言又止,便知道她还是个分得清楚轻重之人,却也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那些人一身黑衣,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表明身份的东西,他们用的弓箭虽然精良,但也没有朝廷的徽记。想查清此事,怕不怎么容易。”
这话里的意思贺绣立刻就懂了。这样的事情,想查是不可能的,想明着报仇也是不可能的。
就算你明明知道是谁要整死你,你也只能选择忍受,选择躲避,或者自己送上门去,求死。
可是贺绣却不是个甘愿求死的人。经过了那场噩梦,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好好地活着。
百灵 已经死了,那二十个护卫只剩下了四个,十七条人命的仇恨都系在自己的身上,她不会那么容易死。
孙尚阳看着这个沉默的小姑子,片刻之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来,刚要说让她下去的话。
却见她骤然抬头,清泠的目光如一块没有任何杂质的墨玉一样,深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孙将军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孙尚阳的两道剑眉立刻拧了起来,他是驰骋沙场的将军,手中之剑屠戮无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血腥之气是那些风流的士大夫们永远不会有的那种入骨寒澈。
“将军祖上太原,孙氏族人十有八九都死在鲜卑人的马蹄之下,孙老将军又是被刘汉叛军所杀,将军身负血海深仇,想要挥师北上,却被那些主和的士大夫们阻拦。陛下只想坐拥江南半壁江山安享荣华富贵,却对江北大片的沃土和数十万庶民不生一丝怜悯之情,将军的父老乡亲皆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将军的心里定然十分烦恼吧?”
“你!”孙尚阳脸瞬间 扭曲了一下,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手指不经意的用力,把一只银质的酒樽捏扁,“混账!滚出去!”
贺绣看着他发火也不害怕,淡淡一笑收回清泠的目光,缓缓地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角便往外走。
“站住!”孙尚阳压抑的怒吼在她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忽然爆发,“给我滚回来!”
贺绣缓缓转身看着暴怒中的孙尚阳,浅浅一笑,说道:“对不住孙将军,妾不会滚,只会走路。”
孙尚阳忽的站起身来,三步两步走到贺绣的跟前,低着头冷冷的盯着她,半晌才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你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贺绣微微一笑,说道:“孙将军该是连这么直白的话都听不懂了吗?”
孙尚阳咬牙:“本将军真不该救你!干脆让那些人把你杀了好了!”
“可是将军还是救了。”贺绣转过身来往回走了两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因为将军虽然嗜杀,但更是有血性有担当的儿郎!绝不会见死不救。”
这句话听着倒是顺耳,孙尚阳脸上的僵硬稍微缓和了一些。
“妾感谢将军的救命之恩,无奈妾乃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将军自然是不屑一顾。但是妾有些话却不能藏着掖着。”贺绣说着,又回过头来看着孙尚阳,等着他有所反应。
孙尚阳被贺绣说的心里又是一阵烦躁,却没有心思再听贺绣说什么了,只摆摆手说道:“你下去吧,下去吧!”
贺绣也不多说,只对着他微微一福,转身出去了。
营帐外,有五六个幕僚挤在营帐门口,看着贺绣从从容容从里面出来,都忍不住一愣。其中一个撵着胡须对着贺绣的背影点点头,说道:“这个小姑子真不愧是王九郎爱重的人啊!”
“是啊,果然是冰雪聪明!”另一个附和着叹了口气,“若是我家将军能有这样的小姑子相伴,应该能够释怀不少。”
“这可不一定,没听见她把将军给气的都快疯了?”
“哼哼,将军这几日什么时候不疯?这叫以毒攻毒,懂吗?”
……
建康城内,贺府。
贺公彦和贺康父子二人端坐在正房大厅内,一脸的焦急。坐在主榻旁边的王博和桓裕也都冷着脸。
贺康叹了口气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静,缓缓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呢?老夫人今日早上还问起了阿绣,问她在外边养病养的怎么样了,还说叫人去接她回来……”
桓裕看着沉思的贺公彦和贺康,冷淡的笑了笑,说道:“那日在鸿运楼相聚,贺大郎君难道就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贺康神色一怔,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点点头说道:“看出来了。”
桓裕对贺康这般冷漠的神色也赶到有些厌烦,只是眼前这对父子才是阿绣的父兄,只有他们出面才是名正言顺的,他只好按下心中的厌烦,淡淡的说道:“既然看出来了,难道大郎君就不想做点什么吗?毕竟阿绣还是贺家的人吧?”
贺康的心里也很烦。他早就看出九公主对阿绣不满了,他也明白九公主对王九郎势在必得,所以才会对阿绣不满,想想这些事情皆是因为王九郎才有的,他瞥向王博的目光便带了一两分的冰冷。
身为名士之首的他都惧怕九公主,何况风雨飘摇的贺家?贺家经过这次南迁,原本在朝中供职的七个人现在只剩下了贺公彦一个,这样的贺家凭什么敢跟皇室叫板?
为了家族的利益放弃一个被皇室厌恶的庶女,这样的事情本就是寻常事。贺康的心思王博岂会不知?
注意到贺康瞥过来的目光,王博淡淡一笑,说道:“作为交换条件,只要公与大郎君出面要求朝廷彻查此事,博便想办法为大郎君谋得一个五品职衔。”
此言一出,贺康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
贺公彦也有些意外,但他毕竟是久经风雨之人,只微微笑道:“九郎君言重了。阿绣是我贺家的女儿,虽然是庶女,但一直颇得老夫人的喜欢。就算是为了老夫人,我们也不会不管她的。”
王博哪里理会这些冠冕堂皇之语,犀利的目光从贺康的脸上扫过后落在贺彦的脸上,淡淡的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请公与大郎君去宫里走一趟吧。”
“这……”贺公彦犹豫的看了一眼桓裕,皇宫是什么地方?没有陛下的旨意,岂能是想进就进的?
王博冷笑道:“公不必多虑,宫里自然有旨意宣召。”
说完,王博便站起身来,长袖一甩匆匆留给贺公彦父子一个冷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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