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到他的呼喊或者干脆置若罔闻,唯一做的工作就是将电话接通而已。
郭陵放弃了喊话,紧闭双唇,两片薄薄的嘴唇几乎合成了一条线。
紧缩的眉头下是他那双圆睁的眼睛,眼里满是不解。
隐约间,他想到一个耻辱的可能性,但又迅速摇了摇头。
“不可能!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越来越指向那个方向。
郭陵主动挂断了电话,再次打了过去。
还是一模一样的情形。
妻子侯畅的音色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男人声音。
郭陵只觉得当头一棒,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扭曲,他用尽全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双眼望向窗外,却在玻璃的反光当中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
在公司的最后时刻,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完成打包,又如何强忍悲愤与同事们假装轻松地说再见,直到汽车驶出公司的地下停车场,汇入人民广场旁边的建国路时,郭陵终于忍不住,在驾驶位上嚎啕大哭。
他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眼泪流过脸颊,滴洒在胸前。
他抬手一擦,于是整个前臂也都湿了。
郭陵努力保持着方向盘上双手的稳定,可浑身却在微微颤抖着。
在拥堵当中,他慢慢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拨通了餐厅电话,得知并没有人抵达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取消了订餐。
如果侯畅不在餐厅,那么她会在哪里?
郭陵毫不犹豫地往家里驶去。到了小区,停好车,走下驾驶位的一瞬间,他的心又猛烈跳动着。
因为他抬眼远远望去,家中的灯亮着。
那淡黄色的灯光显然是从客厅窗户里透出来,这一幕他已经无比熟悉。
以往每一次他出差回家或者加班晚归,看到家中的灯光,便知道有人在等着自己。
但此刻,那淡黄色的灯光却没有任何温馨的意味,反而显得有些诡异。
儿子正在放暑假,已经送回了外地父母老家,如果家中亮着灯,说明只有可能是侯畅在家。
可侯畅却只顾着呻吟,而不接自己的电话。
不,她接通了电话,却没有说话。
如果她这个时候恰好在家,那背景里的男人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郭陵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握紧双拳,快步朝着家里那栋楼走去。
上楼的电梯当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咽了咽口水,又不自觉地撸了撸袖子,紧张地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
当数字变为“15”的时候,电梯门“叮”地打开。
郭陵稍微在轿厢中站立了一秒钟,没有听到外面的任何动静,这才快步走出,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自己家门口。
他快速用指纹打开门锁,开门瞬间,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声音在楼道里都回响了一会儿,屋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客厅的灯的确开着,但一个人都没有。
郭陵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脑袋也疼了起来。
他快速闯入客厅,然后迅速将每一间房间都扫视了一遍。
的确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就当他正准备离开主卧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扭头一看,正对着主卧房门的那面墙光滑白亮的有些过于单调。
“不对!墙上挂着的婚纱照呢?”
“床头柜上的合影也没有了!”
当初拍摄婚纱照之后,两人都觉得那纯粹是浪费,除了婚礼上展示,以及少数幸运者被他们继续放在主卧之外,更多的照片已经被垒叠在储物间的角落里,逐年蒙尘,不会再赢得一丝目光。
但现在,如果仅存的成果都不见了,那问题便大了。
关键是,在他的记忆当中,这些照片明明昨天都还在的。
郭陵再次拨通了侯畅的手机。
依然是没有等待多久便接通了,但也依然无人应答。
但话筒里传来的呻吟声似乎更加清晰了。
郭陵看了看这次电话距离上一次的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分钟。
“狗日的......”
他在心底烦闷地骂道。
这时,手机上弹出邮件提醒。
“郭总,请在今晚将附件的几份文件签掉,电子签就OK,然后回复给我。IT部已经将你邮箱之外的所有账户关停,邮箱也将在今晚12点关闭,因此,请尽快完成,否则会影响你收到赔偿金的时间......”
“妈的!”郭陵狠狠地将手机摔在主卧那张宽大而柔软的床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不知道在地毯上发愣了多长时间,郭陵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抽动抽动嘴角,嘲笑自己:“原本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吃烛光晚餐了,可是事实上呢?我很快就要没钱付账,而原本应当坐在餐桌对面的人也找不到影子......”
突然,他感到自己呼吸有些困难,再在这间房子里呆下去,怕是要窒息。
郭陵伸手从床上把手机扒过来,咬牙起身,再次在房里走了一遍,确认的确无人在家之后,关掉了客厅的灯,然后走出家门。
小区里,眼看着身边老人们在积极做着广场舞的准备工作,小孩们则三三两两追逐嬉戏,郭陵揪心的感觉却丝毫未减。
热闹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想起了在外地过暑假的儿子和自己的父母。
“听听他们的声音吧......”
可连续拨了三次电话,都无人接听。
巨大的问号在郭陵脑中浮现,不断放大,简直要将他的头撑得爆炸。
他圆瞪着双眼,望着夜空,试图理解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可任凭他如何思考,都无法找到让自己满意的解释。
被裁员打击后的低沉此刻已经被一种更加荒诞和诡异的思绪所完全取代,完全操控。
不知不觉间,郭陵已经走出小区。
小区名叫山水印象,因此小区门口的道路便叫山水路。
郭陵沿着山水路又走了几百米,往右转上与之垂直的河岸路。
河岸路的一侧,便是贯穿市区的那条河。
夜幕之下,河里的水显得漆黑,看不出什么名堂,但从声音可以判断出水流颇为湍急,可能与目前正处暑期,水量比较丰富有关。
郭陵双眼变得迷离,仿佛忽视了身边的一切,一直走到河岸边缘,他的一半前脚掌甚至已经悬空,但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我被裁了,我被绿了,没有人在乎我,一个人都没有......”
喃喃自语之间,郭陵往下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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