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寒跟前总是张狂不起来。
顾辞寒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陆祈年莫名敬畏。
对,他从未告诉别人,他有点畏惧顾辞寒。
旁人数落,陆祈年嗤之以鼻;可被顾辞寒数落,他总会惭愧得面红耳赤。
外书房颇大,书架前有张大书案,窗边也有一张,另一头供他休憩的罗汉床边亦有一张。此时他用的书架前那张,顾辞寒则用窗边那张。
陆祈年一抬头便能看到顾辞寒的侧脸,脊背挺直,坐姿端正,明明一身素衣简服,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从容不迫的矜贵,哪里像个穷秀才?
他正在看一本治水论,专注得眼眸都舍不得多眨。这书是陆母从宫里求来的,陆祈年每次翻不了几页,就上下眼皮直打架。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不知道顾辞寒能瞧出什么名堂,竟然如此聚精会神。
他怎么连个哈欠都不打的?
窗外飞来一只蝴蝶,在顾辞寒头上流连。
陆祈年很想去抓。
他恍然想起唐沐瑶,昔日躺在她腿上把玩她的玉指时,曾有蝴蝶飞到他们身边打转。她推搡着让他起来抓,为博美人一笑,他真的起身去扑蝶了。
往事如烟,想起那张脸,陆祈年黯然失色。
彻底没了看书的心思。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临出门还瞄了顾辞寒一眼。呵,这家伙竟然全神贯注到都没察觉他出门了,真是个书呆子。
陆祈年召来小厮,带他去看给顾辞寒准备的客房。
看完,他便沉着脸去找曲清如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颐指气使,想起顾辞寒的一番教导,到嘴的责问又咽了下去。
屏退下人后,他走到她跟前,抽走她手里的账本。
曲清如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陆祈年别扭地清清嗓子,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含糊不清道:“对不住。”
曲清如没听清,支起耳朵:“你说什么?”
陆祈年觉得她是故意的,无非想羞辱他。
他面色涨红,压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谩骂,深吸了几口气。
既然决定认错,他索性退后一步,朝曲清如作了个深揖:“我欠你一声对不住,也替沐瑶向你致歉。”
曲清如抽走他手里的账本,神情淡淡的:“陆郎的歉意,我且受下了。她的,我不受。”
不是所有对不住,都能换回一句没关系的。
孙旺媳妇起初下的毒分量很轻,每一道菜单独都验不出毒性,只是被她吃下肚后,积少成多,所以楚渊才能勉强诊断她也中了毒。
吃了两日的毒菜,孙旺媳妇见曲清如还没有“病倒”,第三日便加大了分量,险些要了她的小命。
也正是这一次,楚渊在她饭食里查到了夹竹桃之毒。
陆祈年理解地点点头。
又闲扯了一会儿,他才说明来意:“适才我去看过给顾兄准备的客房,委实不妥,劳烦你重新布置一间,要将他当贵客对待。换个有独立小院的屋子,再从芳菲园搬几盆花草去装饰。再从我书房里搬两箱书过去,顾兄爱看书。”
曲清如很纳闷。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堂堂一个纨绔,怎么对个穷秀才这么客套有礼、关怀备至的?
顾辞寒是救了他的命,还是手握他杀人的把柄?
她是真不想让顾辞寒住进侯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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