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璀璨天光中,不远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修长的身形如青竹般挺拔隽秀,远远望去,如一块温润的琼玉。他环望四周,标志性的丸子头随着他的动作,逗猫棒似的吸引你的视线。
不同于将人包裹得黑沉禁欲的高专制服,此时他一身修身私服,站在街道正中央的一片阳光里,那样轻盈而耀眼的姿态,前所未有的引人注目。
他拿着手机,眼神略略扫过周边的环境。这时候的神态是放松的,于是他肩颈流畅的线条也随之松弛下来,脊椎自然地弯出弧度,腿却笔直修长地站着,像是你看到的服装杂志里高挑俊美的男模。
风铃在耳边叮铃叮铃地响,他身上似乎混着一种清新的青柠香味,一身放松而慵懒的气质朝你扑面而来。
你在甜品店二楼,整个街道上视野最为优越开阔的地方,看着他左右环顾,几番确认,最后你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影子拐进一条熟悉的小巷。
再无需言明,你顷刻间便明白过来,他究竟所来为何。
——那是美奈子小姐家的方向。
而早在夏油杰来之前,你便携同家入硝子将美奈子小姐的尸骸归还。她的父母强颜欢笑着,像是迎接女儿安全回家一般,接过你手中的骨灰盒。
苍老如枯树的手臂颤抖着,无力却又不得不竭力托起四四方方的盒子。
他们把骨灰盒抱在怀里,眼泪无声地在眼眶里酝酿,身形越发佝偻,仿佛突然被人抽去脊梁。残酷的时间带走了支撑他们生活下去的力量,只是倏忽之间,他们便失去了一切,于是心也随着离去的女儿一起老去。
生活的重量压得他们跪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这时候任何的安慰之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你跟家入硝子无措地说着抱歉,不知如何是好,搜肠刮肚也只能吐出聊胜于无的安慰之言。但他们却说你们是带女儿回家的恩人,哭着对你们说谢谢。
这大概是迄今为止,你收到的人生中最为沉重的一次感谢。恍如被人当头一棒,你再也无法回想他们那双从欢欣到绝望的眼睛。
绝望、愤怒、哀伤、恸苦,沸腾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眼中交错熬煮,藏着的希冀与期望,如一颗逐渐衰败的星星,在无望中永恒的消失于深不见底的夜空。
他们拥有的所有希望,在冰冷的死亡通知面前,皆化为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离开之时,你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样一条路,艰难得让人寸步难行。
在早已枯落的院墙内,美奈子小姐的父母也许还会坐在正对门口的地方,做着女儿或许还活着的幻想。一双干涩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院子里的风吹草动,日复一日,那样无望地等待着爱女的回归。
曾经繁茂过的花园,在岁月轮回中,忠诚地记录着美奈子小姐的童年与过去。
那许应是一段充满欢声笑语,无忧无虑的时光。
然而草木枯荣有序,花园如今已然败落,但无心的死物却仍旧承载着只属于美奈子小姐的,连世界也无法托举而起的沉重未来。
那是属于美奈子小姐的一片净土。
据说人一生要经历三次死亡,从肉体消磨至精神,最后彻底湮灭在时间的洪流中。
美奈子小姐的肉身虽然已经逝去,但灵魂却久久停留在人世间。穿梭于父母求而不得的梦境里,附着于任何一种语言也无法寄托的思念里,藏匿在她所爱且爱她之人落下的每一滴眼泪里,你相信她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正如失去了女儿的父母一般,虽然痛苦,但人从出生开始就总要想法设法地活着。
也许美奈子只是个被淹没在雪花般纷纷扬扬,记录在亡于咒灵之手的档案里的一个普通人。霓虹境内一年内数千起类似的案件,一张张冰冷的死亡名单背后,压着数千张相似却迥然不同的死亡证明。
但是生命并不只是一纸死亡证明,它拥有着旁人所无法想象,比雪崩时所落下的最后一朵雪花、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要更加沉重的重量。
那是连人均大猩猩体质的咒术师也无法承载、托举、甚至拯救的,属于世间所有人的活着的重量。
在那一串布满灰色的名单中,夏油杰他只是平静地从中找到了美奈子小姐的名字,正如海洋里的贝壳找到了属于它的那颗珍珠,自然的将其纳入心中。
时间终将遗忘一切,但总有人会找到沉没于时间洪流中的沧海遗珠,最后交还给念念不忘的,最正确的那个人的手上。
白日青天,一颗流星却自天际落下,咣当一下子砸中你的心口,碰撞着,然后盛开千百束烟花。
世界在一片废墟之上重获新生,你的心脏也在一片生机盎然中跳动。
于是耳畔擂鼓鸣金,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跃动,灼烫的温度流向四肢百骸,身体的细胞无一处不雀跃,就连灵魂都在这一片纷纷如雨的流星中鼓动不安。
不可否认,夏油杰就是最强。
他始终与他人不平等,但他也始终尊重着他人。
这本身就是属于他的、属于最强的、属于他对这个世界的,最特别的一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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