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思量着,指了指桌上的瓷罐:“新的凤髓汤,还是老样子,你交给舅舅、让他给侯夫人送去。”
这桩事就好办了。
许富德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回定西侯府去。
闻嬷嬷与阿薇添了盏茶,问:“那位陶禹川,会是死于松子吗?”
阿薇沉默。
陶禹川这人,是陆念不久前突然想起来的,或者说,是想起了曾有这样身份的人存在。
岑氏曾经定过亲,她有一未婚夫。
可惜死得早,因此才耽搁了岑氏。
当然,岑氏嫁入定西侯府之后,也没有哪个缺心眼的会议论当家主母的旧事,陆念那时也小,更不可能知晓那些。
差不多在陆念十二三岁时,有一次京中贵女们游园。
陆念本不想去,可她与阿薇的亲生母亲交好,为了与这唯一的手帕交玩耍,也就去了。
两人不去凑其他人热闹,却架不住有好事的要寻陆念这刺头麻烦。
三言两语吵起来,话题中心自然是陆念的怪脾气与不敬继母。
“这般温和的继母,也就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说来也是她倒霉透了,若不是未婚夫早逝,怎么会给你当继母?”
“侯府是厉害,但她的伯父是太保,她嫁个小官也比现如今受你的无理气强!”
陆念那时才知道,岑氏原是定过亲的。
她费了大力气去打听,也才晓得了那人叫陶禹川,死得比她母亲白氏还要早,且小半年后陶禹川的父亲丢了官帽,一家人都离开了京城。
她当时的能力有限,听说陶禹川是吃酒吃死的,他兄长借钱连累父亲,旁的也就查不到了。
陆念虽把此事放心上,但也没有怀疑过陶禹川的死因。
吃酒吃死的人,又不稀罕。
直到注意到了莽草的可能,陆念才又把这人从脑海里翻出来。
整理了一番思路,阿薇才与闻嬷嬷道:“我是赞同母亲的想法的。
白氏外祖母能吃松子,但岑氏突然这么抗拒八角,外祖母十之八九就是死于莽草中毒。
那叫岑氏忌讳松子的又能是谁?
莽草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到药炉或者什么地方,松子一样可以放了又像没有放。
那陶禹川,吃了和家里人一样的东西,却因酒后呕吐窒息,可他若是吃不得松子却吃下……”
阿薇说到这里顿了顿,垂着眼,喃喃道:“也是母亲那时能耐有限,没打听出来岑氏曾在当日给陶家送去两道菜,要不然早怀疑上了。”
闻嬷嬷亦不解:“送的到底是什么菜?”
“看不出松子、却有松子的东西,”阿薇哼笑一声,“我都能做不少呢,还有那换了方子的凤髓汤也是。”
是了。
今日叫许富德拿走的那新的凤髓汤,又悄悄添了些东西。
阿薇往里头添的莽草粉末,用量极其少。
莽草中毒有急发的,也有缓性的。
从失眠开始,头昏、精神不振,正与岑氏现在的状况半斤八两,因而即便加剧,她也不会发现。
再之后,惊慌不安,胡言乱语……
岑氏这么怕梦里说些不该说的癔语,以至于都与定西侯分了住处,那就且看看她哪天在醒着的时候也说出胡话来!
另一厢,陆骏拿到了凤髓汤,巴巴地送了过去。
“您先前吃的那罐叫大姐砸了吧,”陆骏关切道,“我听说,您前几天夜咳又厉害了。”
岑氏叫李嬷嬷收下,微笑着道:“还是阿骏惦记着我。”
“这里不如秋碧园宽敞,”陆骏左右看了看,“叫您受委屈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骏才走。
人一离开,岑氏脸上堆着的笑容霎时间消失了,疲惫使得她整张脸往下垮,露出一股刻薄相。
“瞎殷勤!”岑氏啐道,“真惦记着我,早几日就晓得送来了,今儿才拿来,可见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
李嬷嬷劝道:“世子就不是个心细的。”
“也是。”岑氏点头。
粗心,才这般好糊弄!
这日起,春晖园那儿似乎是消停了。
不再天天半夜炖肉,陆念也没有带人打到菡院来,两方又恢复了先前的井水不犯河水。
可岑氏的身体状况却没有好转。
夜里睡不着,白日疲惫不堪,食欲也不好。
为了不碰八角,叫大厨房送些清淡的菜,可嘴巴里吃着没有味道,竟越发想念那些辣菜。
最后只有又叫做辣的,送来后先由李嬷嬷仔仔细细挑一遍,若有八角就挑出来,认真数过上头有几个角,才能吃一吃。
十一月二十六。
这日是定西侯的生辰。
因着不是整的,府里关系又凝重,便没有大办的意思,家里人简单吃个饭就行了。
可饶是如此,也足够叫定西侯头痛的了。
提前三日,定西侯就到了春晖园,斟酌了话语,缓和着语气,耐着心思与陆念商量:“就一顿饭的事儿……”
才刚一起头,就叫陆念给打断了:“怎么?您怕我掀桌啊?”
定西侯准备好的话直接就给堵着了。
“生辰怕被我掀了,”陆念似笑似不笑地看着他,“下个月年夜饭,怕不怕啊?”
定西侯心说“怕”,嘴上没敢直说。
“我回来那会儿,”陆念道,“接风宴可是安安分分吃完的,没掀桌,没骂人。”
定西侯听了,道:“是,那是给你和阿薇洗尘。”
陆念又接了这话:“是您的生辰,不是她的生辰。”
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但把定西侯感动到了。
行行行。
还愿意顾忌他的生辰。
陆念躺在大摇椅上,慢悠悠地摇,闭着眼睛谈条件:“催一催杨大人,那镖局赶紧还给姨娘,久娘改个姓有多复杂?章程竟然还没有办完。王庆虎、王大青那些人,早点砍了了事,多留一天多费一口粮食,不如拿去喂猪!”
定西侯听得脑门一阵一阵发胀。
衙门办案,哪有说砍就砍的?
但现在,他的经验是能不与陆念说道理、就绝对不说。
“我定会催他快些,”定西侯想了想,又给自己留了些余地,“杨大人没叫直接砍,是还留着他们狗咬狗,争取再多咬几个出来,这会儿全砍了,哪里去找新狗?”
真假且不论,但这话合陆念心意,听得乐呵呵的。
因此,定西侯在春晖园得了一顿颇为舒心的晚饭,走出去时笑容都盛了三分。
阿薇送他出去,道:“您不用担心母亲那天掀桌子,那日我下厨给您置办一桌,她心疼我就不会掀。”
闻言,感动再一次涌上心头,定西侯连声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府里人说多不多,说少,撇开还不能单独吃饭的陆窍和陆闵,也能凑齐一个大圆桌了。
因着都是自家人,久娘和许富德也入座,柳娘子不用伺候人,陆念叫她坐、谁也不会叫她站着。
这个日子里,甭管心里如何想,面子上都不会为了这般小事情起争执。
阿薇从早上开始备菜。
虽有厨房的婆子们帮手,但作为掌勺的主厨,一直忙到了上菜时候。
丫鬟摆桌,凉菜热菜,有荤有素,汤水点心,一应俱全。
陆骏挺高兴的:“阿薇手艺真好,今儿有口福了,这一道道菜有没有什么讲究?”
在他看来,亲手置办生辰宴,定然有些名堂,菜色里不是蕴含了寿比南山,就是松鹤延年,趁着没有动筷,该叫父亲听听阿薇的巧思。
“是有些好讲究,”阿薇笑着道,“先叫我卖个关子,酒过三巡我再说。”
“这孩子!”陆骏哈哈大笑。
阿薇这般说了,定西侯哪会不许?
“这一桌是阿薇孝敬外祖父的,”他兴致极好,“外祖父肯定吃光,一口不留!都动筷、动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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