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值得在意。此时此刻,他又重新变得平静,仿佛那些手足相残之事与他毫无关系,仿佛刚才那个声嘶力竭的癫狂之人与他无关。他如此平静,平静地像是能对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波澜不惊。他仍提着自己二弟的头颅,可心中早已没了恨意。谁会去恨死人呢?甚至,他的心中还有一丝后悔,一丝悲伤。
他变得沉默,这就是他原本的状态。不喜言语,言语如利刃,随意便可伤人伤己。而此时,他选择沉默,是因为无话可说。
“杀了我吧,父皇。”精神力携着凝聚成一条小小金龙,此刻姬煌宁的法力之中已经没有了那些血色,重新变成了淡淡的金色。传音直接在老皇帝的脑海中响起,然后在精神中不断回荡。
他害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他自食恶果。
这一刻,老皇帝流下了眼泪。是的,这个当今世界的最强者,流下了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泪水。那泪水中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情感,他人无从得知。最后,看到这泪水,理解这泪水的,也只有姬煌宁一人。
下一刻,老皇帝拔出腰间的统御天地剑,挥剑斩下。
温热的血液将他的手染红,姬煌宁的身躯不断坠落,随后在结界的底部被法力熔解,化为尘埃。而他的命之石也随之破碎,金色的光芒不断流动着,融入老皇帝的身躯中,融入结界和金龙法术之中,这是同源修行法形成的法力之间的感知与融合。老人的两只手分别拿着两个头颅——自己的长子与次子,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被他直接或间接的杀死。
此刻,无人和他交谈,所以他也无话可说。
……
金色的结界周围,此刻已有无数人在等待。皇室四卫中的其中三个、几百名禁军、收到消息的大臣、各大家族的代表人物、城防军、闻讯赶来的学院诸人,还有无数双望向天空的百姓的眼睛,都在等待着结界打开。终于,天空中的金光逐渐消散,人们看清了这片天空中的景象——只有皇帝一人。
曜辰明在城楼上看着苍老的皇帝,他的两手中各拿着一颗头颅,左手托举的正是自己的友人,他在金光之中合上双眼,仿佛进入了一场有着温和长梦的安眠。皇帝的法力不断保护着他的遗体,让民众看不到那些恐怖的血肉。他再也无法成为皇帝了。二皇子,自己的朋友姬华清,没来得及见自己最后一面,便离开了人世。
皇帝的另一只手提着自己长子的头颅,对待的方式相较二皇子有了明显的区别——只是粗暴的提着,毫不在意仍在滴落的血液,刻意地将他死亡时的丑恶展现于众人面前。不过,不知为何,他的最后的表情也是闭上眼睛,显得更加自然,更加安详。
见到眼前的一幕,原本有些喧嚣的人群立刻收起了声音,文臣武将皆是浑身颤抖,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短暂的沉默后,便是蔓延的恐惧与哀嚎。太子册封的大喜之日,却变成了两位皇子一同死亡的大悲,此等转变让所有人失去了理智,只能站在原地,等着皇帝的谕令。
“呈云帝都的百姓们。”皇帝的声音随着强大的法力在空气中不断传播扩散,靠着对法则的领悟,他只需微不足道的法力就能将自己的声音传播到很远的地方。此时此刻,帝都包括郊区在内的近百万民众都听到了皇帝的声音,还有只言片语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朕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呈云今日举国哀痛之事。逆子姬煌宁营私结党,纠集贼人公然击落太子之飞艇,并将其杀害。此等残忍暴行,手足相残,谋害呈云未来之国君,自当定以叛国之极刑。朕不可容忍,当即诛杀之,以告慰我次子,呈云太子在天之灵。而逆臣姬煌宁,朕将其于此地以烈火焚尽,惩戒其罪行。明日,朕将为太子举行国葬,全城一切工作停止,为太子默哀三日。”言罢,姬煌宁的头颅在他手中化为灰烬。随后,皇帝便飞行着前往皇城,跟随他的是万民跪倒在地领旨之景。
阿尔卡纳斯历1715年11月7日,当朝皇帝之长子杀害其弟,太子身陨,随后其被皇帝处死。史书记录的最后,附上了这样一句带有主观意愿的话语:“自今日起,呈云之国运,乃至世界之命运,都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
筹备的庆典紧急转换为葬礼,第二日清晨,帝都的主干道上已经站满了送葬的民众。太子最后的遗体被装进金棺中,放在一辆加长的法力轿车上缓缓向前驶去。蓝色的缎带,洁白的花束,轻声奏鸣的挽歌送着亡魂向前行进。在沉默的泪水与张扬的哭声中,没有人流露出喜悦。皇帝本人也站在送葬的队伍里,紧跟着车辆前进,金龙在车辆周围盘旋,守护着太子的棺椁。曜辰明也在送葬的队列中。他没有让星栖跟他一起,也没有叫上终于和他们再见的白星野,因为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一场朋友的葬礼而已。
长长的送葬队伍中,大多都是出于礼仪的需求。二皇子的许多亲信已经随着飞艇的坠落而去世,如今剩下的人,还有几个真正与他有感情?曜辰明思考着,发现自己能确定的,也只有自己前方那个苍老的皇帝可能还带着一些感情,还有二皇子的母亲,不过她已经因悲痛过度而卧床不起。身居高位,到底意味着什么?曜辰明暂时还想不明白。
队伍一路行走到皇家陵寝,在这里,太子的棺椁被放入一个墓穴中。墓碑立在坟前,又一曲哀乐奏响,在空旷的平原上散逸。最终,一切归于宁静。仪式在沉默中结束,再也没有哀乐响起,可直到此刻,过往的一幕幕在曜辰明脑海中掠过,死寂中再次响起沉痛凄婉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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