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想到,等他把我接到了沛国,先沛王就像当时对你一样,一眼看中了我。于是我没能嫁给我心爱的男人,我嫁给了先王。”
娜仁像是说的累了,她停了一会儿,继续和阿狸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奶酒。阿狸默不作声,她听到合不勒的名字,哪怕这个话题和他毫不相关,也心口一痛,她不敢再多想下去……
时间默默流转,从狱房那异常窄小的眼窗处,已经看不到月亮了。月光再也照射不进来,烛火又太过微弱,阿狸觉得娜仁眼中的那一抹光彩也消失了,她的脸色和双眸逐渐暗淡,她继续说:“我嫉恨你,是因为直到你出现,我才发现,他并不爱我,也许他从来也没有爱上过我。但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从来没有用看你时的那种复杂眼神看过我,对我也从来没有像他对你那般纵容。他若不是为了能娶到你,也不会着急在路上就让我动手毒害先王。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我想过要毒死你,但我一直没有下手。因为我明白,你活着一天,事情就会有变数,也许有一天他会厌弃你,如果你死了,你反而会一直留在他的心里。我赌对了,如今,你就是这么个下场。可我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我看到他折磨你,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因为我知道,他只不过是借此一直抗拒自己的心,他生怕自己爱上你,以为不承认就是不存在了,但其实他不知道,抗拒也没有用。就像我一样,就算明白了他对我,也许只是虚假欢爱,可我仍然飞蛾扑火……”
阿狸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苦涩,可眼神却十分通透,让人寻味。她对娜仁说:“你用‘飞蛾扑火’这四个字来形容他,并不贴切。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用这四个字形容,我想那个人叫合不勒,不叫轩辕历……”
娜仁怔了一瞬,她看阿狸提到她的哥哥,神色中有凄迷,有伤情,她问:“你……你和合不勒哥哥。他掳走你以后,你们发生过什么?”
阿狸端起酒碗,看着马奶酒,却喝不下去,她想起在草原上的一切,悠悠对娜仁说:“我并不知道他曾经掳走过我,我只知道,这个世上曾经有一个人奋不顾身的爱我,他的名字叫合不勒,若是以后,我也还能再为哪一个人飞蛾扑火,他的名字也只会是合不勒。”
娜仁悠缓说:“可惜合不勒哥哥已经死了……”
阿狸问娜仁:“他是怎么死的?”
娜仁仰首,叹口气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这个白泽鹿神离开辛国之后,他为何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喜欢征伐杀戮……可也因为他变了,所以他死了。部落中的几个部落长和他渐渐离心,他们想攻打星族,夺回之前赐给星族的哈斯湖流域的地盘儿草场,合不勒阿哈对这个提议并不积极,但毕竟还有那么多部落要安抚,还有那么多属民要安置,他也明白让这么多人这么多部落,停止互相攻伐抢掠,在草原上是不现实的,只能勉力出战,两年前的秋天,在哈斯湖畔的战场上,他被星族的汗弟阿布莱杀死了……”
阿狸听到是阿布莱杀死了合不勒,身子骤然一颤,又骤然一软,伏在木栏上,手上的酒碗也已经掀翻,奶酒撒了一地,她的双眼垂泪,喃喃地说:“居然……居然是阿布莱杀死了合不勒么……”。
娜仁斜睨阿狸,“我真不知道此刻我该不该更恨你。若是没有你,我也许永远都能活在与那个将鲜花儿插在我鬓前的人相爱的梦中,若是没有你,我的父汗不会死,我的合不勒哥哥也不会死,或者他们就算死,也不会死的这么窝囊。可是如今,我恨你也无用,我自己也要死了……”
娜仁无比凄苦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哭了,哭着哭着她又笑了,她突然问阿狸:“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抢走了我的男人,可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上过他?”
阿狸沉吟了片刻,十分肯定的说:“我有。我也曾为他飞蛾扑火过……”
娜仁冷笑着低声道:“你说你爱合不勒哥哥,也说你爱历王。可我听说你已经顺利产下一子。这个孩子又是谁的呢?你若是如此水性杨花,怎么配爱他们任何一个?”
阿狸勉强笑了一下,眼内凄苦,“我可以发一千个毒誓来告诉旁人,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就是历,可惜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真相如果只有自己知道是真相,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它是谎言,那么你说,它到底是真相还是谎言呢?我也许对不起过很多人,也辜负了很多人,但自认此生唯一没有辜负过的,就是历王。你不用嫉恨我,其实我并没有比你好过多少。”
娜仁还在思索阿狸的话,外面的天已经微微有些亮了,她们竟然坐聊了一夜,阿狸收好银壶银碗,对娜仁说:“我得走了。还有快一年的时间你才会被问斩,我会想办法救你。”
娜仁的笑让人心酸,她说:“不用了。顶着这么大的罪名,我已经活不了了,也不想再活!你如果真的想帮我,不如替我去看望白珍珍吧。她的孩子都是我害死的,到了明年秋后,我死的时候,不想背负着那么大的罪孽上路。”
听到娜仁害死了白珍珍所有的孩子,阿狸略微惊愕。一瞬之后,她点点头,提起脚边的食盒,重新披盖好斗篷兜帽,趁着天还未全亮,赶紧走出了掖庭。
阿狸走了,娜仁依旧倚着墙,看着那方微微发亮的天空,月亮已经落下,太阳又升起了。
她没有听见,更没有看到,囚室内一个暗阁里,用来观察狱牢内动静的隔板“啪嗒”一声被轻轻合上,轩辕历坐在里面,他在那里坐了好久,直到宗穆呼唤他“陛下”,他才回过神儿来——原来宗穆也还在这里。
“走吧……”,历王说。
宗穆跟着历王缓步走出了掖庭。天已经亮了。这一天还有早朝,历王却对宗穆说:“去通知百官,今日罢朝……”
宗穆领了命,担忧得看了一眼他的主子,他的面色仍然平静,但他知道他心中定然在翻涌着千层波浪。这许多年来,他好像没有见到他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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