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薇。这个名字曾经被苏令瑜咬在牙齿里嚼碎过百八十次,如今再想起,她很讶异地从中品尝到陌生的滋味——她竟很久没再想起苏细薇了。
苏细薇是私生子,苏父同外室生的。或许是常年恶习伤身,也可能是报应,总之他膝下无子,偶尔不得不为自己的晚年考虑,就想起女儿,然而苏令瑜和他的关系实在是生疏而微妙,纵使可以维系表面的和平与柔软,内里也早就是裂痕丛生,不能弥补。他必定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即便已经厌弃了那个外室,却还是把她生的女儿接纳回家认祖归宗。
苏令瑜的另一番噩梦从此开始。父亲疼爱她!那个长到七八岁上,苏令瑜才见过一面的庶出妹妹。父亲疼爱她!
明目张胆的偏宠啊。苏令瑜这辈子不知道疼爱是什么滋味,母亲怨憎父亲是连带着自己的血脉子女一起痛恨,看她如看仇人,她原以为自己生在苏家是命,认了也就算了,结果世上忽然冒出来这样一个人,让她知道她那个丧良心的爹疼起女儿来是什么模样。苏令瑜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
自从苏细薇踏入苏家大门,苏令瑜没有睡过一日好觉,没有吃过一顿顺心的饭。次次在饭桌上,都是看那两人上演父女温情的戏码,偶尔的,母亲发怒,摔碗砸碟,于是这对陈年怨侣又没完没了地吵打,带来无尽的怨恨气氛,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里萦绕家宅中每一个人。苏令瑜由此痛恨上吃饭了。
她看见吃的就想吐。如非快要饿死,绝不多吃一口。
可她现在居然吃了这么多。
苏令瑜走神走到这里,忽然愣住。她低头看手里那口拌饭拌得乱七八糟的炖锅,那搅得像猪食一样却滋味实在很好的东西,不知不觉已经被她吃得见底了。她原来能吃这么多东西。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其实原本也是个胃口很好的人。
离开那个家,远走高飞了,哪怕是断头饭,她也终于吃得香了!
苏令瑜开始笑,笑得越来越厉害,几乎捧腹。
好啊,好!她出来了!
留在那个家里,她能有什么?一生争夺宠爱,一生辗转怨恨之间,最后被打法嫁给一个跟她父亲差不太多的商户或者小官,继续她母亲的一辈子。
或者是那日不逃,安安心心去南方当她的婢子,为奴为婢,伏低做小,终身屈居人下,用永不抬头换几十年的平安?
我不!
我偏不。我逃出来了。
苏令瑜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释然,冲击到几乎癫狂,她那不太正常的笑声让狱卒都惊异地回头。
哪怕这一次在劫难逃!哪怕真的要人头落地曝尸荒野!
也比那样要好!
木制的勺柄攥在手里,几乎给她捏断。苏令瑜逼着自己重新收拾好情绪,一口一口、把那一锅饭菜吃个干净,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尸体般和衣席地睡去。
等她一觉醒来,有些事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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