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辞伸出手,将人搂住了。
初时微微用力,接着力道大的像是要揉进血肉。姜稚也紧紧搂在他,脸颊贴近他的脖子。
她闭着眼睛,满脸泪痕的唤了句:“谢宴辞。”
“嗯,我在,别怕。”谢宴辞将人抱了个满怀,空落了几日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侧着脸问了吻姜稚沾了泥水的眼尾,低声哄着:“一切交给我。”
谢旪与几个王府亲卫皆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护在谢宴辞周围。
他们本就是尸山血海滚过来的,气质自然和旁人不同。哪怕被伤了手的村民还在痛的哀嚎不已,一时间也没人敢上前造次。
还是里正逼不得已,上前拱手向着谢宴辞道:“敢问这个贵人,姓甚名——”
话还没说完,谢宴辞目光一转。他就被那眼中的寒厉之气,还有那无形中上位者的气势压得双股战战起来。
里正看向了陆喻州,这位公子瞧着也是京里来的,应该知道对方的身份。
陆喻州叹了口气,知道逃不过。压下心里的不安和阴郁,掀了衣摆跪了下去:“臣见过宴王殿下。”
“这穷乡僻壤,殿下怎么会屈尊降来此?”
他的话引得众村民惊诧出声。
“宴王?那可不就是皇亲国戚?”
“这可是天大的贵人啊?”
“贵人怎么会到我们这里?”
“你瞧着人家那气势,怎会有假?”
谢宴辞耳中听得村民的话语,不由嗤笑了一声:“陆公子此言差矣,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怎么陆公子来得,本王就来不得?”
“这……臣并无此意。”陆喻州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姜稚已不再哭了,拿袖子擦了眼睛站在谢宴辞身侧。
谢宴辞揽着她,清冷眉眼淡淡扫过众人:“刚才发生何事,可有人与本王说道说道?”
众村民见谢宴辞这样问,不禁个个看向了里正。
他们打小出生在此,天高皇帝远,见过最大的官,恐怕就是里正。
在他们心底里,不管出了什么天大的事,里正都是能够解决的。
里正见大家伙都看着自己,他看向谢宴辞,心底阵阵发虚。
但事到临头,他也推诿不得,自然只能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里正看了眼姜稚,见方才还情绪激动,势要拼命之人,此时面色平静。
他心里踌躇了一番,对着谢宴辞拱手道:“禀告殿下,这位……姑娘的亲人跳井寻了死,她要将尸首捞起。”
“只是……”
他迟疑地看了一眼姜稚。
谢宴辞挑了挑眉头,“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说,自杀之人不得入土为安。”
姜稚言语清冽,口齿清楚。
里正见谢宴辞面色微动,心头一紧,忙道:“殿下,桃花村的规矩是,自杀之人也是杀人之人,这人如何死的,就该如何葬。”
话语说完,谢宴辞并不言语。
里正琢磨不透他是怎么个意思,也不敢贸然再开口。
“殿下,他们由此规矩,究其原因是想要活着的人能珍惜自身的命罢了。”陆喻州开了口。
里正忙点头,“正是这个理。”
谢宴辞忽而勾唇:“说得不错。”
姜稚瞳孔一缩,看向谢宴辞。
里正见谢宴辞这样说,忙堆笑道:“咱们方才打算将这口井封了,只是殿下的这位……夫人,并不愿意,这才闹成现在这幅模样。”
谢宴辞笑容依旧:“既是要民众敬畏生死,依本王之见,何处死何处葬未必能起到震慑之意。”
陆喻州微微皱眉,不解地看着谢宴辞:“不知道殿下有何高见?”
谢宴辞眸光一转,看住了姜稚,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如将自杀之人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这才能叫人惊悚惧怕,从而熄了寻死的念头。”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就连素来自诩心狠的陆喻州,都不得不沉默无语,暗道不亏是前世杀死自己的人,就算谢宴辞未曾有如他般重生,但那手段却是一丝一毫都逊色于前世。
姜稚心里一慌,下意识想开口,可对上他的眼神又沉默下来。
他……话里有话。
陆喻州多看了姜稚两眼,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她竟信谢宴辞至此。
谢宴辞不等姜稚深想,转头对着里正问道:“如何?”
里正就算心里有异也不敢多说,赶紧应是。
谢宴辞颔首,漫不经心地说道:“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将人从井里起出来,预备柴火?”
里正一叠声地应着,正要吩咐村民打开砧板,安排人手去捞尸首。
“慢着!”谢宴辞又道。
里正闻言连忙恭敬地看向谢宴辞,“殿下?”
谢宴辞丢了一个锦囊给里正:“这里头的银子,由你分给打捞尸首之人。”
里正接过了那素色锦囊,神情越发恭敬,满脸堆笑道:“是,草民领命,殿下放心。”
说着,便转头去吩咐村民做事。
因了谢宴辞给了银子,方才还拦着不让捞尸首的村民,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去井边帮忙,差点要因了争抢活计打了起来。
姜稚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谢宴辞转过头来,就见她面色苍白地盯着深井那边,神情凄楚,开口说道:“本王知道你的心思,只是离京路途遥远,只怕沈姨娘的尸身撑不住……”
“妾身知道,王爷不必多说。”
姜稚缓慢的摇了摇头,她只是不忍姨娘被困于井,本就存了与他一样的心思。
而且谢宴辞做的很对,当面烧了尸骨也能消了那些村民的疑虑。
穷山恶水出刁民,他只是怕他们人多势众,若是起了冲突伤了自己。
陆喻州见姜稚与谢宴辞站在一起,只觉份外刺眼:“此处简陋,殿下打算何时回京?”
谢宴辞倒也不急,不紧不慢地说道:“陆公子不介意本王借宿一宿吧?”
陆喻州惊了一记,只这一句话,叫他清醒地意识到,谢宴辞早已知晓一切。
他心头顿生百味,又恨又恼。
很快地,沈姨娘的尸首便在村民合力之下给捞了上来。
姜稚拿着叫春桃准备的衣衫走上前去。
沈姨娘躺在村民不知道何处卸下的门板之上,浑身湿漉漉的,半点生息都无。
姜稚默默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她。
沈姨娘的遗容很是平静,与姜稚原本想象的痛苦挣扎不同,她仿佛嘴角都还有一抹……
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姜稚心头一痛,不禁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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