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出所料,当他慢悠悠来到志诚家门口时,大姐大的声响震耳欲聋。
“你偷鸡被农民伯伯抓了吗?哼!”天佳怒气冲冲,“再晚点就错过公车啦!最后一班,知道吗?”她回去还得洗头发,她无时无刻在担心她的长发会长出虫子。
晧熙没有答话,只见其他哥们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冷不丁问道:“志诚,你们村谁最美?”
“这个嘛?这个问题……”志诚看起来有点害羞,“你问这个干嘛?”
“克新你来说,你们南朝村谁最美?”晧熙催促道。
克新欲言又止,好像他需要保守什么秘密似的,顾左右而言他:“男人还是女人?”
“废话!当然是女人!”晧熙有时特别反感他这种神态。
“快走啦!你们无聊不无聊!”天佳气得直跺脚,拎起背包径直往六村村公所门前的路口快步走去。
大家只好告别了志诚奶奶,一同往路口紧追而上。那时候还没有直通乡村的公车,大伙都得先坐三轮摩托车到镇里的公车站,再坐公车回到学校,顺利的话整段路程需花费约莫一个钟的时间。他们在公车站干等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最后一班小巴士给盼来。等到在车上安坐片刻后,众人才发觉晧熙有些异常:神情恍恍惚惚。
“耗子,你是不是又遇上什么大美女了?”奕瑀笑着问道。
“难道是我们村的?”志诚笑嘻嘻地说。
“嗯,我看见一条美人鱼,很美很美的美人鱼,在榕江的芦苇旁……”他想说有一条美人鱼在榕江里裸泳,而且他全看到了,什么都看到了,一览无余。
“啊?美人鱼?”天佳不屑地说,“什么啊!”
“吴志诚,你从来没见过--美人鱼吗?亏你还是南朝人。”他转身对着克新说道,“你们村哪个女人最漂亮?不,是最美的女人。哪一个,快说说!”
克新一言不发,志诚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说:“我们村有个叫‘燕子西施’的,公认最漂亮--”
“又不是问你!克新你说啊,你们村谁最美?”
“不知道!”干净利索,克新的回答让每个人感到些许吃惊,气氛瞬间变得有点诡异。
“我没说骗话,就是那个‘燕子西施’。”志诚笑着说,“不过,人家早就是三个孩子的妈啦!哈哈哈!”
“妈啊!你都没希望啦哈哈!”奕瑀赶紧帮着志诚打圆场。
大家跟着乐呵起来,连天佳也暂时忘记了那顶惹人烦的长发。克新只是勉强一笑而过,那笑容僵硬发白。说起谁是南朝乡最美的女人,志诚只能想起这个叫做‘燕子西施’的阿姨,而对克新而言,只有一个叫做“吴雨轩”的女生才是他心底里最美的人。当他听到“美人鱼”三个字时,他心底就断定自己已经被钉在了十字架上,永世无法翻身。他总是这样,一遇挫折就自信全失。没有人在意他吴克新的心绪,只有林奕瑀一人目睹到他那毫无血色的扭曲的面容。
那一刻,多愁善感的奕瑀心中陡然一颤,好像冥冥之中有种什么不可预测的幻灭之感攫住了他的心灵。即便故意取笑晧熙,装出快活的样子,他依旧感到未来世界的不可预测,不免感伤起来。郭天佳才是最无忧无虑的人,不过她似乎有点担忧--耗子不会又被哪个女人迷住了吧?还好疑虑很快就烟消云散,睡意把她带进了梦乡。
而吴晧熙呢?他义愤填膺,他认为必须强有力地反抗强权--为什么高二暑假只有短短的十五天?我们必须站起来抗议!我们绝不是只会读书的机器,我们不是机械,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他罢免过他们班的物理老师,也曾经为改变食堂恶心的伙食带领同学们罢食抗议,还不顾学校领导的反对创办了一支在他们看来十分“不务正业”的流行乐团……可是他为什么不为大家的公共假期发声呢?更令他寒心的是,正当他侃侃而谈时,其他哥们业已睡意浓浓。他只能一个人冥思苦想,在他想象的世界里,苦苦追寻那个最美的人。
在迷迷糊糊的意识中,有个女神在向他招手。她没有穿戴华丽的衣衫和高贵的首饰,她的身躯和灵魂纯洁无暇,一览无余。她那流光溢彩的双眸绽放出自由奔放的气息,蕴藏着巨大的生气和力量,给予人以无限蓬勃朝气。他欣喜若狂,半跪在地上,饱含深情仰望着自由女神。他战战兢兢伸出双手,想轻轻触碰下女神的脚趾。然而女神忽然缓缓升上空中,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这个梦幻世界里。他泥塑木雕般跪着,想站起来去追赶,却像摔了一跤似的扑倒在地……
晧熙猛然从梦境中惊醒过来,睡眼惺忪中瞥见周遭的旅客个个无精打采、呆若木鸡。他不由地想,人人都在为生活奔波,包括他的朋友们也是这样的吧……
他眯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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