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特别是一人独处时，晧熙常常梦见水泥叔被撕成碎片的那个瞬间，犹如一个几秒钟的电影镜头永远地定格在他的脑际里，无时不刻攫住他的灵魂不放。
他会梦见睡醒时在床头边，他头颅的四周分散丢弃着一块块血迹斑斑的红白色人肉。有的像是从瘦骨嶙峋的手脚刮出来的，有的像是从干瘪黝黑的面孔割下来的，有的像是在饥肠辘辘的肚皮扯下来的，然后--然后他抬头看到一个骷髅形状的头骨掉在床前，向前一瞧，两只眼睛倏地发光发亮，强烈的红光射得他的眼球阵阵发痛。就在这个时候这具骷髅的嘴角动了动，竟说出一句话：“你好啊吴晧熙，我们的水泥叔叔。”
就在事发后第二天晚上，他第一次梦见水泥叔叔，第一次梦见一块块沾满血迹的人肉丢弃在他脑袋的四边。之后一连好几天他每晚都做着同样一个噩梦。除了第一晚惊醒了大家，从第二晚开始，每次噩梦惊醒后他都紧紧捂住嘴巴，尽力不叫出声来。陪在他身边的雨轩自然也跟着他彻夜未眠，每次她触摸到他的腰间时总是一大片湿漉漉的汗水，而且是冰凉凉的。
有一晚，深夜，隔着明亮的月光，老奶奶忽地递给他一杯水，他们两人同时露出了歉疚的眼光。
老奶奶微笑着说：
“没关系孩子，我还没睡着呢。今晚夜明如昼，气息清凉，你们何不出去走走。可能往后不再会有这样的好空气了。门没有上锁，你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
“谢谢奶奶。”雨轩悄声站起来，“我们出去透透空气。”
夏夜里的徐徐凉风夹着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两人站在堤坝的墙壁上昂首眺望浩瀚的苍穹。真如老奶奶说的那样“夜明如昼”。圆圆的月儿犹如一个睡美人恬静地躺在缕缕白云编织成的蚕丝里，榕江的天际闪烁着点点星光，那是照亮远航的灯塔吗？还是孤舟上的渔民们的小夜灯？
他们转身俯瞰堤坝的另一边，一片片的农田被开垦成一堆又一堆的黑泥土，一处又一处的养殖场早已被填满了黄土和砂石，活像一座又一座的大坟茔连在一起。雨轩突然想起妈妈。她极目四望，越是看下去越觉得可怖。她想，妈妈最后的那块革命根据地想必早就被拆掉了吧。她转头凝神注视着晧熙。他依旧还是那样的抑郁寡欢。
“小的时候总是很怕沾到泥土，怕把衣服给弄脏了。”他突然说道，“今晚我才知道，泥土不但不脏，而且还充满香气，那种最纯正最纯净的香味，大自然的香味。我第一次感觉到泥土的气息竟是香甜的。”他嗅了几下，说，“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土地。土地是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从古至今人人都在争抢土地，为此战争一波接着一波，杀戮过后便迎来和平，这才有了我们今天这个世界。这个美好的世界。”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土地就是人类的生命，所以水泥叔会誓死捍卫属于自己的生命。”
“晧熙……”
雨轩惊诧地看着他，然而她的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他此刻正在为“土地”这个话题所困扰，但她想转移到别的话题来。
“如果这些土地都用于耕作，而不是用来建什么房地产和钢铁厂，不管是水稻还是大白菜，我想总能生长出丰硕的果实。这才是它们漫长的生命所应该具有的价值。”晧熙瞅着泛着银光的溶溶江水说道，“我想，水泥叔的死比我活着有价值多了。是的，他的死比我的生更具生命的价值。”
雨轩嗅到晧熙身上的一阵阵汗臭味，再嗅嗅自己身上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终于找到解决问题的所在。她拉住他的手，狡黠地说，“跟我来。”
他们来到江岸，芦苇丛边。这个他们相识相爱的地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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