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况下,我所能采取的方法竟然只能沉默,答案是我永远不可能说服他。
这个答案并不是我所愿承认的,但事实难道可以违反吗?
阿三并不会因为我的沉默而放过我,他这么经常地找我谈心就是想叫我听他说话,虽然他的话是那么地不适合我,可我还必须听下去,谁让命中注定他是我的朋友呢?每到这一刻,我很难受,仿佛受着煎熬,于是我的话真的少了,我从一个讲述者变为一个聆听者,而阿三则由一个聆听者成为讲演者,这个置换想来对我是个很大的刺激,所以,我感到了威胁,自信与自尊也开始动摇。
阿三的变化与他的经历是分不开的,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经历也并不奇怪,社会上有许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都这么生活过,都这样生存过,甚至堕落过,与阿三在技校当学生和在单位当工人的生活状态几乎是一样的。
我无法想像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但正是这个环境造就了阿三。
阿三变得很能侃,据说北京人都很能侃,这我是比较相信的,因为在这方面我也并不是一个懦弱的角色。但现在,我比不了阿三,与其说比不了,不如说侃也是不一样的,只是我的方式无法征服阿三而已。
阿三还有一个很大的变化,那就是变得很会打架。我从来没有见过阿三打架,但我相信他一定很能打,他也非常自豪地时常讲述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这么一个爱侃的人,我却并没有认为他在吹牛。
阿三长得并不高大,甚至很秀气,皮肤白净,手指纤细,与他相比,我反而更像个工人。这样的人怎么能打架呢?何况小时候的他也并不是打架高手。但我还是相信,原因则是阿三的眼睛。阿三的眼睛并不大,甚至有些眯缝,但那小眼睛时刻会流露出凶狠来,当然,这种凶狠是配着阿三的话语而同时出现的。
阿三常对我说,他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处世明言,只会对我讲的,不仅仅因为我们是朋友,更重要的是我们以后不可能一同处事,更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这番话令我哭笑不得,仿佛阿三说他的处事哲学于我来说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倾听后即便不顶礼膜拜也应该由衷地感激他。
我并没有感激的意思,因为我听出了恨,还有狠。心中的恨与狠是可以从眼睛中流露出来的,阿三就这样告诉我,他很能打架。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他的伤害,更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将受到他的伤害。可是我明白,这是一种强者的表示,至少已经令我产生了畏惧。
我并不畏惧阿三将来可能与我产生利益冲突,而我畏惧的是阿三这种强者的姿态。
即便他没有意识到,我却已经感觉出来了,阿三正在用一种强者的自信与我交往。我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更不是一个自卑的人,但与阿三交谈后总会令我陷入一种本来不应该拥有的思索之中。这思索并不是源自他所说的那些毫不足道的道理,而是他的说话方式。
我是一个大学生,我想,我是以文化的角度来讲述观点的,而阿三却以气势说话,因为他时常打断我的话,让我那些本来也不会起什么作用的言语更无法继续说出。
我感到悲哀,上了这么许久的学,知道了这么多的知识,我竟然在一个我瞧不起的人面前讨不得半点便宜,这是为什么?难道社会真比学堂更能教育人吗?肚子里的东西说不出来难道能说这是学到了知识吗?肚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却无法说服一个缺少文化的人,那么知识的力量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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