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将军。
而赢得老家伙赞赏的最佳办法就是挽救这支陷入困境的残兵。白天他没能如愿说出尽早放弃滏阳的建议,到了晚上,还可以再私下里跟老家伙沟通一下。相信老家伙现在之所以困守孤城,只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台阶下。如果有人告诉他退却是为了保存右武侯的火种,寻找机会还能卷土重来的话,相信老家伙会爽快的顺坡下驴。
周文是个勇于行动的人。想好了细节,就准备付诸实施。但就在他走出就寝院落的时候,却被几个郡兵同僚给堵住了去路。
“校尉大人这么晚了还准备出门啊?”黑暗中,几名操着黎阳本地口音的郡兵军官低声问候。
“嗯,我准备去县衙一趟!”对于自己可以随意出入县衙的事实,周文也不向众人隐瞒。与此相反,他一直将此作为一种炫耀,借机强制同级别的郡兵官员向自己低头。
这回,他的炫耀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许胡子,黄建武、阮君明几个郡兵军官先后从阴暗处走出来,用胸脯将其顶回了院子门口。
“你们几个这是干什么?”周文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一边招架,一边骂骂咧咧的质问。虽然大伙级别都差不多,平素这几位同僚却对他十分容让。而今天,几个家伙却好像都吃错了药,鼻孔和眼睛随时都可能喷出火来。
“干什么?”许胡子向前又走了一步,用眼睛钉住周文的眼睛。那种感觉非常难受,就像被一条疯狗给咬住了喉咙,气都无法喘均匀。周文只能继续后退,直到脚跟已经碰到了照壁,才勉强支撑住了身躯。
“有话好好说么?我跟你等又无冤无仇!”尽量把姿态放低些,他喃喃地表白。
“黎阳城已经丢了,你知道不知道?”许胡子瞪着通红的眼睛,气喘如牛。
丢就丢呗,反正滏阳城的粮食足够大伙吃上半年。第一时间,周文在心里如是想。但是,他却立刻装出一种同情的模样,以无比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我,我不太清楚。如果,如果谣言是真的,我等,我等的家眷,这该死的蟊贼。居然使用如此歹毒的招数!”
“怎可能不是真的?张大人原先每隔三日便有信使与这边联络一次,这回,信使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了!”许胡子稍稍把头移开了些,恨恨地道。从周文的表现上,他相信此人跟自己能够同仇敌忾。毕竟周校尉家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也在黎阳城里,如果贼军破城,周家小娘子肯定要第一个被人掠了去。
“那,那大伙准备怎么办?”周文立刻换上一幅惊慌的面孔,继续套众人的话。许胡子等人肯定不是来找自己聊天的,他坚信这一点。至于黎阳城破不破,里边的人会不会被土匪杀掉,关他什么事情?他周家的人早就死光了,犯不着为不相干的家伙伤心。
“冯老贼的家不在黎阳,他当然不在乎。我们准备杀回黎阳去,把自己的家人夺回来!”阮君明接过许胡子的话头,毫不保留地向周文介绍。
“不行!”周文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跳着脚嚷嚷。
“不行也得行!”黄建武侧开半步,用手按住刀柄。“姓周的,我们知道你跟冯老贼走得近,所以才先来找你。今晚你就跟冯老贼去说,他守他的滏阳,爷们回爷们的黎阳,咱们从此之后各走各的道,谁也别碍着谁?”
“不行!”周文从许胡子的身子下钻出来,手按刀柄,脚步不断移动。“他肯定不会答应。如果他不答应,反而调府兵把我等抓起来,大伙谁都得不到好结果。过后朝廷绝对不会为了几个郡兵头目怪罪一个三品将军。咱们死都没地方喊冤去!”
“那就不告诉他,咱们将黎阳的弟兄召集起来,自己先走!”黄建武、许胡子、阮君明逞三人品字型散开,将周文困在中间。单打独斗,他们谁也没有拿下周文的把握。但以三敌一,周文却支持不了几个回合。
“不妥,不妥!”周文退无可退,笑得脸都僵了。“几位哥哥别莽撞,咱们,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这不是商量,而是给你个机会!”许胡子一边笑,一边发狠。“姓周的,你不是一直想着升官么,大伙就给你个机会!如果你出头带着大伙一起走,回到黎阳,我等就合力推举你当都尉。新来的郡守无论是谁,都不能不给大伙这个面子。如果你不答应,哼哼……”
言外之意,不用明说周文也猜得到。他的脸色吓得惨白,双眼中却依稀有火焰跳跃。乱世将至,有实力者便可以称雄。去劝冯孝慈弃城而走,他并没绝对的把握。但施恩于黎阳众郡兵,进而控制住眼前这三个莽夫,却不是什么太困难的挑战。缓缓从腰间抽出横刀,他将刀刃压于掌心,“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冯老贼过后追究……”
“我等走了,凭着剩下的那几个人,能守住滏阳么?”黄建武咬牙切齿。
“他想杀身成仁,爷们却在家里都有老婆孩子!”许胡子低声补充。
“那咱们四个立个誓,共同进退,从今往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周文将刀刃从掌心里边拖出来,滴下淅淅沥沥的血珠。“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干净些,别给自己留后患!”
“怎么办,你鬼点子多,我们几个可以听你的!”阮君明也割开掌心,将自己的血与周文的血滴在一起。
黄建武和许胡子两个互相看了看,相继割血为誓。他们之所以硬逼周文一道行动,就是看中了此人心思慎密,做事果决的优点。既然对方肯加入,暂时给其些甜头并不算过分。
抬头向黑沉沉地天空看了看,周文突然觉得这世界很荒谬。一刻钟之前,他还想着如何帮助冯孝慈摆脱困境,而现在,他却不得不将对方踩在脚下。但报仇的渴望很快又让他的心沉静下来,沉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到底有办法没有?”许胡子性情急躁,见周文半晌不说话,瞪着眼睛质问。
“先召集心腹,在城里边放火!”周文把心一横,从牙齿缝隙中发出毒蛇般的嘶鸣。“火势一起,冯孝慈肯定把他的嫡系部属调往南城,以防流贼趁机攻城。咱们恰好以救火为名召集部属,直接从东门杀出去!”
“这……”三名同僚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周文的计策绝对可行。但那样做了之后,就等于彻底把冯孝慈推向了绝路。百姓们都不是傻子,城中兵马一乱,他们肯定竞相走避。届时不仅仅是东门,恐怕除了正南之外所有非重点防御的城门都会四敞大开。而张金称等人就会像闻到血味的群狼……
“越乱,咱们全身而退的机会越大!”一不做,二不休,周文索性把话交代透彻。“只有右武侯的人全死绝了,咱们才能说是杀退贼兵,溃围而出。否则,万一被人指认,朝廷那边不会放过咱们!”
说罢,他嘿嘿冷笑,将带血的刀刃在靴子上反复擦拭。“你等要是不敢,现在回去睡觉还来得及。既然主意是我出的,我肯定不会去揭发自己!”
“谁不敢是孙子!”许胡子受不得激,立刻又跳了起来。四个人相视而笑,将染血的横刀插回腰间,将殷红的掌心再度重叠于一处,“干!”有人带头说道。
“干!”其余几个阴森森的重复。乱世么,自己活着最重要。至于其他人,谁当了垫脚石只能算是倒霉。
半个时辰之后,城中的民居上冒起了火星。很快,火势便不可控制,将整个街道照亮如白昼。训练有素的右武侯立刻集结,在低级将领的指挥下冲上城墙,防备敌军趁虚而入。救火的担子果然落到了郡兵们身上,尽管冯孝慈对此充满疑虑。
“他们不会连这点事情都干不好吧!”老将军手按城垛,忧心忡忡。贼人太恶毒了,居然派奸细混进滏阳来放火,把阖城百姓都当成了获胜的赌注。亏得姓程的还是将门之后,连仅有的一点道义都不管不顾……。
猛然,老将军的心脏抽搐了一下,铁青着脸回头张望。他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些郡兵大爷们不甘心的模样。如果……
他不敢继续想。但北风却将城内的嘈杂声吹到了他的耳边。哭声、喊声、哀求声,还有刀矛相撞的声音,弓弦松开的声音,夹杂着垂死者的惨嚎,受伤者绝望的哀鸣……
城东、城北、城西全乱了起来。就是没人去灭火。老将军瞬间明白自己背后发生了什么,手指一点点扣进城砖,一点点在砖头上抓出血痕迹。“下城,整军备战!”用最后的力气扬起花白的头颅,他冲着惊慌失措的弟兄们高喊,“右武侯,下城备战”
“右武侯,备战!”辅国将军吴文中,果毅都尉姜延麟等人都猜到了谁出卖了右武侯,跟在冯孝慈身后,大声呐喊。
“右武侯,备战!”
“右武侯,备战!”
呐喊声中,大隋朝十二支精锐之一,右武侯残部聚集起来,推开南门,缓缓迎上被火光吸引来的对手。敌军是他们几十倍,但他们与白发苍苍的冯孝慈站于一起,再不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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