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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学校,她更不喜欢家里。永远总在潮湿和微干之间转换的地面。固执的母亲在每个角落堆满舍不得扔的旧物和吃过的药瓶,那些药瓶密密麻麻堆积在白色箩筐里。大厅的绿色铁门下的缝隙,设置之初离地面间隔了太多空的缝隙,每次入夜后门一关,门外臭水沟的老鼠就会一只一只悄无声息的爬进门内,有时候她夜里下楼喝口水,会在黑暗中听到老鼠们慌忙四窜的声音。其实很小的时候,张慧景很怕老鼠,属于一看到就会尖叫的那种。后来受到惊吓的次数多了,她恍然醒悟,自己绝不是那种可以娇羞连连惊声四起怕老鼠的弱女子,她人生的模式决不能走这种需要倚靠别人的路线。她的世界没有那种别人替她撑腰的荣幸。
这些家事张慧景从来不在同学面前说起,她不是个在情商上有能力轻易碾压对手的那类人,她甚至是厌恶所谓情商的,为什么人要带上伪善的面具,并以此为荣?讲一堆好听的话,如若不是发自于真心,难道不会觉得羞耻反而沾沾自喜,这究竟是怎样一种自圆其说的逻辑,并且大肆流行起来的呢?
张慧景自有她自己自成一派的傲气,哪怕没有可以镇住他人的家室为她撑腰。她眼中的世界和别人似乎不太一样。只要发疯努力,想要的一切总有一天会要到吧。她总爱这样咬牙对自己承诺到。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在母亲身边,对人世间的艰辛耳濡目染,她的基因里有后天对生存养成的恐惧和敏感,她永远都在担心自己努力的不够,担心结果的不好都是自己无能造成的。这些细微的脆弱埋藏在她深海一样的内心,年复一年,灰尘累积,无人抚平。
第三次被打的发生,只是因为张慧景在数学课上解答出了一道特别有难度的题目。数学老师激动的把她夸成人间难得一见的天才,也许是老师的溢美之词过于袒护,刚下课没多久,张慧景又被堵在学校门外的小巷里。
一群无所事事的杂草学生饶有兴致的望着她。一副特别想看好戏上场的样子。
这次围攻她的人都是一群陌生的面孔。
张慧景依然维持着一贯生冷的模式。
不讲话也不求饶,穿着白色校服,斜挎着背包,麻木的站着。
许是她那种漠不关心的神情,恼怒了领头人。
他二话没说,揪起张慧景的头发,发狠的把她的头往身旁的墙壁砸了一下。
张慧景一下就被虐的神智有些不清,被那人揪住衣领,转身扔进墙角里。
“还以为你有多狂,原来这么不经虐。”领头人调笑的看着在角落里表情痛苦的张慧景,一脸得意。
按照往常,张慧景顶多装做没听见,不反抗就是最好的反抗,胡闹的人自觉没趣就会走开。
这一次,张慧景突然像月圆之夜变身狼人的野兽一样,恶狠狠咬牙切齿,抬头看着领头人。那孤清的模样,像是在不动声色的说:“那你又还能把我怎样,敢把我杀了吗?”
领头人劈头盖脸过去就是一巴掌。
张慧景撑着力气顽强的起了身,像只被解禁的小野兽,愤怒到极点的吼叫出来“你有本事杀死我啊,真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领头人估计从来都未曾领教过一个向来不言不语的人真正的发起狂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样子。
出离愤怒的张慧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她像是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劫持着,控制不住的戾气像妖气一样从她的身体里膨胀开来。她陷入某种癫狂的状态,像是拿起屠刀要为名除害的魔教,教主和信众都只有她独自一人。吼叫着噼里啪啦的对着那群杂草生一顿乱吼。
那是张慧景第一次使用行为上和言语上的暴力,以前她总以为只要默默忍受,那些欺负自然而然就会消失。可她完全不懂,这个素来欺软怕硬的世界,根本就是总爱拿善良的人开刀,只有发自心底的狠,才能让他人敬畏三分,想要在这种氛围下突围成功,必须忘记掉自己女生的身份,忘记掉自己也会怕也会痛的柔弱。像个混黑帮的老大那样,装出一种强大的气场,吓住别人,这样她才能安全。
自从知晓这个唬人的秘密以后,张慧景就迅速立即果断的剪掉自己的齐耳发,剪成利落干脆的短发,已经决定好了,从今往后,要以更狠绝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放弃身为女生轻声细语的特权,变成一个“人若犯人,我必犯人”的偏执狂。
我不需要什么道理,我就是我自己最大的道理。从那一天起,张慧景就开始决定做另外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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