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看清楚藏在暗中那人,付沧钊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依旧感到惊讶。
这人正是妘娥。
但她手里拿了把厚如板砖的戒尺,脸色也非常阴沉,整个人没入阴影,犹如藏身黑暗的毒蛇,和门派里那个大大咧咧的首席体修判若两人。
“跟罪脉打架,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攻击牠们下三路。”妘娥悠悠说道,声音低沉。
付沧钊想了想,方才她只是正常力道捅了一棍子,那罪修便当场破功,可见妘娥所言并无夸张。
“早知道我就多贴张符箓,”想到这里,付沧钊懊恼地低下头,“弄点氰化物进去会更好玩。”
黑暗中,妘娥听见“氰化物”一词,心中一动。
她想起一些事情。
小时候她住在人界,家里轻女重男,母亲接连生了好几个女孩,终于抱上了梦寐以求的男儿。
她们家连“招娣”这种名字都懒得取,直接管女儿们叫大丫二丫,到了幺弟就是一个人模人样的名字。
具体叫什么妘娥忘了,反正不重要。
以前,她也喜欢每一个婴儿,听见她们牙牙学语,感叹生命的美好。
直到幺弟降生,妘娥忽然察觉,家里总要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幺弟,她常常要饿肚子。
既然是幺弟抢走了她应得的东西,那她就抢回来。
不这么做的话,就填不饱肚子。
和幺弟打架打久了,妘娥自然发觉,罪脉的下三路格外脆弱,于是她每碰到一个罪脉,就往人家下面打,一打一个准,渐渐养成阴险的出招风格。
别家人都很看不起她们家,自打数百年前某位仙尊强行改变修仙界格局,女子地位大大提升,人界效仿修仙界,也开始提高女子待遇,几百年过去,还在拿女儿当牲口使的家庭已经凤毛麟角。
邻居大婶经常责怪她母亲:“现在人家修仙界都喜欢女孩,女孩天赋好,练起来可快了,我们家俩姑娘才刚去没几年,就学来了呼风唤雨的法术,可威风了!你怎么就不把女儿当人呢?”
母亲听到旁人这么说,就要不耐烦地摆摆手:“女儿有什么好!女儿去了修仙界,那叫有去无回,她们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养老?男儿能挣钱养家,还是男儿好!”
邻居摇摇头,嘴里咕哝着“你不把女儿当人,女儿当然不想回家”,气呼呼地走了。
那时候妘娥每天的生活非常单调,妹妹们帮忙做农活,她胆子大,经常去各种人少的地方寻觅野菜和菌子。
有时候碰上邻居小妹,妘娥便知道,今天不无聊了。
邻居家专业做法,邻居小妹没到修仙的年纪,百无聊赖之中想到钻隔壁地下伎院通风口,没事就装神弄鬼,吓一吓那些不老实的闝客。据说她的最高战绩,是吓得一位有家室的罪脉当场失.禁,此后再也立不起来。
嗯,至于这位倒楣的罪脉有没有因此被一脚踢开,那就是后话了。
妘娥有样学样,还无意中知道了生理爹的小秘密——牠也是地下伎院的常客之一。
她恨母父入骨,熟悉了生理爹喜欢的玩法、前往地下伎院的频率和时长,便盘算着假装伎人潜入,弄死这家伙。
对妘娥来说,那一天很特别。
女孩手里捏着刚从家里偷来的少许钱财,去药店买东西。老板见到是她,特地拿来一种强力毒药。
“这东西叫做氰化物,是我费老大力气从修仙界弄来的宝贝!”老板神秘兮兮地跟她耳语,“看在你们家的份上,我这友情提供最低价,别人想买都不一定能买到呢!”
说着,老板将一只小盒子塞进妘娥怀里,再三叮嘱她不要弄到自己身上,不论如何也要拿别人去试。
妘娥会意,第一时间拿睡熟的幺弟试验药效。趁母亲和妹妹们还没察觉幺弟死亡,她赶紧顺着记忆里的路线钻进生理爹那间房的通风口,看到蒙眼躺平等待伎人的中年罪脉。
她悄无声息地拿下通风口处栏杆,蹑手蹑脚来到罪脉身边,按照老板先前交代的方法,将剩余药剂全部注入牠又短又小的二两秽肉。
事情远比想象中顺利。
怀着莫名激动的心情,女孩飞快地钻回通风口,离开前还不忘记复位栏杆,一路爬回入口。
再一次见到天空的时候正值日落,烧红了天边一片云彩,红彤彤的非常灿烂。没有正经名字的女孩撒开腿在田野间奔跑,她记得那个方向有一座仙山,大人们谈起自己家资质过人的女儿们,总要指一指。
路过有人看见女孩在奔跑,谁也不会去阻拦她,每个人都在心里呐喊:跑快点,再跑快点!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她一路奔跑,将生她养她的家、母亲、妹妹、生理爹和幺弟,还有那里的一切,统统甩在后面,过去再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跑到草鞋磨穿也不在意,跑到脚底起泡也未曾停歇。
黑暗中,妘娥拿着戒尺,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付沧钊,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如果你只盯着那二两肉,你的眼界也就仅限于此。你的未来还很广阔,秘境里好东西有的是,没必要框死在罪脉身上。”
身体微微探出阴影,告诫的话语脱口而出,就连说出这些话的妘娥自己都不确定,她到底是告诫付沧钊,还是告诫她自己。
“我知道。”付沧钊摘下黑斗篷,朝着大部队方向狂奔。
看着少年归队,妘娥重归黑暗。此刻她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人无需担心,自会走出一条独特的修仙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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