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水的那一刻,灵均下意识地抓紧了小晏,挣扎着往船舱外面移动。一块木板从他面前漂过,他刚一伸手去抓木板,小晏就被冲开了,立刻不知去了哪里。
灵均急不行,立刻浮出水,想看清自己的方位。此时漫天浓云,狂风骤雨飞卷,仿佛半个大海都被泼到了半空,天水之间失去了界限,六合茫茫一片混沌漆黑。他刚刚换了一口气,忽然一个大浪打下来,又把他扣进水底,若不是顺势而游,几乎被拍个粉碎。
灵均落入深海,海水中亦是波浪翻滚如沸。那妖兽到底是何方神魔,不仅能兴风起浪,还能招来海啸?他也没法细想,当务之急是找小晏,小晏睡着了,不能泅水,只会像铅块一样往海底沉,虽然不至于像凡人一样立刻溺死,但能撑多久可也说不清。
他把木板绑在身上,顶着海浪摸索,不提防忽然钻入黏黏糊糊的一团东西里。他心中一惊,就要挣出来,忽然迎面对上一片刺眼的白光,白光中心,一只红丝密布的眼球正在徐徐滚动,针尖大小的瞳孔忽然对准他,停了下来。
灵均被闪得昏了过去。
再度清醒的时候,灵均已经被木板带出了水面。这时又不知过了多久,海浪似乎比刚才小了一点。他随着浪头起起伏伏,四下查看,终于在某个闪电照亮夜空的瞬间,看见不远处漂着一件小孩子的红衣。他连忙游过去,赶在下一个浪头下来之前,把小晏搂住。
灵均一边上下挣扎,一边将小晏托出水面,小晏早已醒了,吓得哇哇大哭,哭喊声淹没在风浪里。灵均按不住他,只能再给他催眠。
雷雨的缝隙之间,可见金平胜号被几个大浪间拍得四分五裂。灵均想要过去再寻一块木板,拖着小晏才游了几步,就看见星守和隐雷顶着大浪朝这边过来,身后拖着一条小艇。
船不大,把小晏放进船里,剩下三个大人坐着就有点拥挤。隐雷受了伤,肩上被不知什么利器划开了半尺长的一道,翻出银白的肌肉。灵均吓得不轻,忙着给他包扎,隐雷冷笑:“算了算了,这点小伤怕什么,还是先逃命吧。”
灵均一脸茫然:“这时候往哪儿逃啊?”
隐雷看看星守:“你找找方向?”
星守也摇头说:“就算知道方向,也得等风暴过去。”
隔着茫茫雨雾,金平胜号居然还没有完全下沉,只是船舱朝上,彻底翻了过来。海面上尽是碎了的木板,断了的桅杆、半只箱子、一条桌子腿等等的……但一眼看去,海面上一个多的活人也没有。
船上连客人带浆手,至少有二十多号人。难道其他人都没逃出来吗?
“船主一家应该还在船舱里呆着,还有那么多浆手……”灵均忽然说,“我去看看去。”
说着竟又跳下水,朝金平胜号游过去。
“哎,公子……”星守一个没拉住,只能无奈地看看他游鱼似的又下海了。星守无奈地瞧着隐雷。
隐雷勾了勾嘴角,说:“你就别动了,看好这条船。”
灵均潜入水下,兜兜转转摸了一圈,摸到了浆手舱。舱门的门栓是扣上的,还被铁丝缠住了。灵均愣了一下,立刻用手拆解。
这铁丝缠得极为繁复,像是有人故意做手脚。灵均憋的一口气快接不过来,铁丝还没拆开,倒是手指被划出了血。他浮出水面长吸一口气,复又潜入水中,正要再次动手,忽然旁边闪出一条人影,水中银光一闪,铁丝就被利刃劈开了。
船身倾覆,这舱门是朝上的,隔着水光只见门洞里面人影憧憧,接二连三朝门口浮上来。灵均不及躲闪,跟一人撞了个满怀,刚刚抓住对方的脖子,又尖叫一声甩开。
一张白森森的人脸,被水泡得久了,肿胀如馒头,双眼圆睁。
四顾一望,船舱是全是漂浮的尸体,面容肿胀,四肢痉挛,绝望的表情尚未散去。
来晚了。这些人没法逃出底舱,已经尽数溺水而亡。舱门打开了,一具一具的尸体顺着流水缓缓浮动。
灵均头晕目眩,再次浮出水面换气。哗啦一声,对面有人跟他同时出水,拽了他一把:“别走啊,找找船上还有没有吃的喝的。”
方才用长枪挑开舱门的是隐雷,他水性比灵均更好些,也并不怕浮尸,拽着灵均重新往底舱里摸。
隐雷掀开几具尸体,往底舱深处潜行,很快找到了一个蒸屉,里面还有十来个馒头,他拽过一块桌布,示意灵均把馒头尽数兜走。
馒头被海水泡过了,软塌塌几乎拿不起来,但毕竟是食物。灵均小心地收拾了馒头,转头一看。隐雷正抓着那些浮尸,一具一具地搜身。
灵均觉得不忍,拉着隐雷的手,拼命冲他摇头。隐雷不耐烦地将他掀开,一把推出舱门去。
灵均抱着一兜馒头浮上水面,拼命地换气。
星守不知从哪儿找到一根船桨,划着小艇过来了,将灵均和馒头拉上船。不一会儿隐雷也浮出了水面,还牵着一大串葫芦。
隐雷看着灵均,说:“幸亏浆手们一般都随身带个酒葫芦。我们这几天能喝的水,也就这个了。”
灵均恍然大悟:“还是你想得周到。”
然而隐雷搜到的这些酒葫芦,几乎都是半空的。星守和灵均凑了凑,不过凑出三个半葫芦的酒水。
“还有没有其他人活着……”星守话音未落,看见不远处飘着一团灰色抹布似的东西。
“是不是那个和尚?”
他们把船摇过去。老僧抱着一块木板,已然昏死,再晚一步就要沉底了。隐雷和灵均一起下水,将他托到船上。老僧吐出了一腔海水,渐渐苏醒过来。
小晏醒了,看了看一船大人面色栖栖遑遑,也不敢哭了,小心翼翼缩到船尾。
老僧自云,在暴风来临的第一时间被甩进了海里,他运气没那么好,只抢到一块破烂的桶板,还有一整只桶,他说他让给了船主父女。
“船主还活着吗?”隐雷盯着醍醐僧。
“我碰见他们的时候都还活着,”老僧说,“后来就冲开了。”
“快找找船主!”灵均说。
此时雨收雾散,云层被日光镶了一道金边。暴风雨消失得无影无踪,海水也渐渐平静下来。金平胜号继续下沉,渐渐没入海水中。果然对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黑点。
谢船主在一只大酒桶上。他本来就胖,腰比桶还粗。这只酒桶本来有一人多高,可以当一艘小救生艇了。只是现在谢船主全身趴在了桶上,再不剩一点空间。蛮蛮和小婵两个女孩子,就在边上扶着桶踩水。
金平胜号的幸存者,比灵均他们想象得多。没被锁在底舱里的人似乎都逃了出来。
小婵已经看见他们了,两眼放光地喊着“快救救我们。”
小船并了过去。灵均刚要伸手拉蛮蛮主仆,却看见谢船主的头忽然歪到了一边,露出一张青白的脸。灵均以为他要说话,定睛一看,谢船主双目紧闭,口角有一缕未干的血迹。
“爹爹被掉下来的船板砸到了头,一直没有醒。”蛮蛮的声音止不住颤抖,“公子救救我爹爹!”
灵均探着身子,摸了下谢船主的头顶,对蛮蛮抱歉道:“船主的头颅里好像有个很大的血块,而且时间有点长了。我给他续一点命,大概能再坚持一两天吧……”
但是一两天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蛮蛮抿着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灵均以为她要哭,但她并没有。
“你们到船上来坐着。”其实那艘小艇只够坐四个大人,星守、隐雷、灵均带着一个小晏。老僧上来之后,已经十分拥挤。灵均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就自己抱着木板准备下水,让出一个位置来。
蛮蛮摇摇头:“不用了,我要守着爹爹。”
灵均又看了看小婵。
小婵也说:“我陪着老爷小姐。”
灵均还要继续谦让,忽然间海底冲出一道水柱,哗啦啦一声大浪,小船剧烈地晃动,星守一把搂住了小晏。灵均喝了一口水,自顾不暇,好容易从水里爬上来,只见小船上隐雷站了起来,捏着长枪指向船头,手指关节发白。
船头多了一个新人,长手长脚,大喇喇地坐着,眼神精悍,半张脸上的赤红疤痕极为触目。
灵均认出了这个人:“这位师傅是船上水手吧,你们……你们还有多少人逃出来了?”
那人扫了灵均一眼,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
灵均被噎了一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星守抱着小晏,客气地笑了笑,又问:“既然同舟共济,好歹要通一声姓名吧。”
那人似乎点了点头,却指着隐雷:“你把家伙放下。”
隐雷冷笑:“你最好老实些。要想抢船,也要看看我手里的长枪答不答应!”
那人一挑眉毛,似乎想要讥讽隐雷几句,眼光却瞥见了船底的几个葫芦,便顺手抄了起来,使劲儿晃了晃,又拧开其中一只葫芦,往里面瞧了瞧,对着葫芦嘴儿抿了一小口,似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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