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也算看出了些门道,是她太看得起孔家,诸葛青云即便在这里当着掌柜,她孔家的事情,也不会对他影响一分一毫。
说到底,这都是门阀之间的暗斗,跟宫里没什么关系。宫里的地位,始终还是超然的。
这样的发现,让孔玲珑半是放下,半是沉默。
尤其这天日落之后,绸缎庄闭门谢客,一向准时来去的诸葛掌柜,忽然端着一张名帖,敲了敲孔玲珑在雅间的门。
他如常称呼的是:“孔小姐,在下能进来吗。”
孔玲珑几乎立刻点头:“先生请,玉儿,看茶去。”
玉儿立刻将煮好的青茶给诸葛青云倒上,仔细地多加了两片叶子,以免诸葛青云喝不惯。
听说宫里的贵人,都是喜爱喝浓茶的。
诸葛青云双手把帖子递过去,孔玲珑立刻双手接过来。
然后诸葛青云才进入话题:“是这样的,在下一个挚友,现在还在宫中兼个闲职,偶尔能为宫中搭一些线,办一些事。最近的就是宫中举办花宴,虽然年年都有,但免不了有人喜欢新奇,今年就托付我这位挚友,帮忙寻觅一些时新的东西,花宴上都是女眷大多,因此都是些女人家爱的东西受欢迎,布匹绸缎就是其中一大项。”
孔玲珑听明白了,却依然是认真地看着诸葛青云:“先生是推荐了我们店铺?这样宝贵的机会,实在要多谢先生!”
诸葛青云依然慢慢地说道:“孔小姐言重了,谈不上在下推荐,我那挚友自是知晓我现在做了掌柜,又是经营的绸缎生意,便来请我帮这个忙,在下自然不能不帮,但店铺毕竟属于小姐您的产业,所以在下还是得征求小姐的同意。”
玉儿在旁边听着,这诸葛先生讲话四平八稳,明明是好事,他却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
他没流露,但孔玲珑却不能心里不清楚,她脸色正了正:“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旁人求也求不来,玲珑还要多谢先生的引荐才是。”
诸葛青云摆摆手:“说了,孔小姐不必这般言重。这匹绸缎即便放在京城,一家家挑也难以找到更好的,孔小姐经营有方,也算是解了我那挚友的一个情急。”
真的是宫里出身的,送人人情都不动声色,还说的如此顺人耳朵。
孔玲珑捧着那张拜帖,郑重算是对诸葛青云见了一礼。
诸葛青云说道:“已经将挚友的请求带到,那在下就先回府了,详细的要求孔小姐可以在帖子中看到。”
孔玲珑点头道:“不敢打扰先生,先生请。”
等诸葛青云离开后,玉儿咋舌:“小姐,你刚刚对他一揖呢?”
孔玲珑看着那拜帖,缓缓又坐下来,一边回答玉儿:“我没有吃什么亏。”
论年纪和资历,诸葛青云当之无愧。要说到身份,呵,名义上他是掌柜,孔玲珑是当家,可说起实际影响,孔玲珑情愿对上都督府,也不会愿意惹一个宫里浸淫多年背景深厚的诸葛青云。
她拆了那封帖子,目光仔细看了几遍,又收起来,对玉儿道:“明天开始把我们的人手都主要抽调出来,用于对付这宫中的这次花宴。”
如此通天梯,何愁要放过。
其实这位老绣工的功劳功不可没,他的绣艺挽救了这匹绸缎,之前孔玲珑的故事传说或许能让新奇风靡一时,可让这些绸缎质量维持水准线上,彻底碾压同行的还是这位绣工的技术。
匠人精神,神鬼手段。
那厢茯苓从徐大夫家回来,到现在脑子都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她居然真的在秀娘身上诊出了孕脉,孕脉!虽然只是疑似,但这已经让刚才的徐大夫和秀娘恍若听到了天大喜讯般动容不已。
看到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茯苓现在只恨不得去找出夙夜公子好好跟他学习一番。
一直以为自己在妇人科的医术已经独霸一方,想不到甫一来京城,立刻发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看着天潢贵胄的夙夜公子,居然医道这般厉害,这让茯苓深深觉得医道这条路远无尽头。
现在茯苓也在想要不要告诉小姐了。
夙夜那边,也不是真的对妇人的病症完全了解,甚至神到没有面诊过秀娘,就能诊断秀娘的病症。他是因为派出去打听的人,详细地回禀过徐大夫家里的情形,还有就是,他见过了他的母亲。
夙夜家族的人都擅医术,各有所得,即便夙夜自己有解决不能的短板在,他也有人为他补足。
于是从母亲那里处得来的药,就被夙夜直接给了秀娘去试,显然是药对了症,一切都迎刃而解。
既然徐大夫一家对孔家忠心扶持,对孔玲珑这个少当家照应有加,那么他们得到的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
这是夙夜的认知,是他为孔玲珑做的回报。
茯苓回到了宅子就接到了孔玲珑要求调动人手的命令,她也立刻身先士卒抢着去,徐大夫和秀娘的事终于给她落下了最大一块心头事,这下可以甩开膀子帮助孔玲珑开疆拓土。
这批绸缎,会作为花宴的彩头献给当日参加的贵女,能走上花宴,不仅是格局,囊括的是整个京城的贵族圈子,可想而知,这批布只要在花宴上走了一圈,从此孔家绸缎庄的名称就会扬名天下。
玉儿激动地忍不住说:“果然一遇到夙夜公子,咱们就顺的像是坐了东风一样。”
她贫瘠的脑袋竟能想出如此贴合的语句,茯苓都叹了叹。玉儿想当然的,认为诸葛青云是夙夜介绍的,花宴的机会又是诸葛青云给的,这功劳理所当然不得记到夙夜的头上么?
她得意中自然没注意到自己家小姐投来的视线,所以说人得意,容易忘乎所以。
玉儿是后知后觉地晚上伺候孔玲珑歇下的时候,才发现孔玲珑盯着她的目光有点不一样。
她细细一品,背上就起了恶寒。
陪着笑说道:“小姐,奴婢有什么做错的,还请您不要留情地提点。”
孔玲珑并不是给她留什么情,幽幽说道:“你最近,说的和做的,是不是都忘记了什么是危机感?”
玉儿不敢分辨,心里多少也有个数,“是……都怪奴婢管不住嘴,奴婢错了。”
孔玲珑看着她:“我并不觉得你真知道错了。”
玉儿心虚地低下头。
孔玲珑忽然转话锋:“你认为夙夜好糊弄吗?”
玉儿惊了惊,不禁结巴地说:“自、自然不是了。”夙夜公子怎么会是好糊弄的人。
孔玲珑眸子幽深见底:“那你几次三番在他面前情绪不对,你觉得他看不出来?”
说到玉儿在夙夜面前表现的过火,孔玲珑始终忍着没说,是因为希望她自己能注意到。但却发现,玉儿或许并非注意不到,她反而是在故意给夙夜制造一种亲近感。
这让孔玲珑不能再由着她了。
玉儿越来越低的头证实了这个猜测,孔玲珑依然把目光盯在她身上,即使她躲避也没用:“你引起他的注意,让他最终产生怀疑,我问你,这样做对谁有好处?”
玉儿终于颤了一下,声音带了真实的哽咽:“奴婢知道错了。”
这个答案是,对谁都不会有好处的。对孔玲珑,只会等着她无休无止的麻烦。对夙夜,他背后庞大深厚的根基背景,他强大的让人可望不可即的家族,这个秘密若是爆出来,牵动的会是夙夜一个人?
玉儿凭借一己情绪引导,不断给夙夜造成暗示,夙夜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事情要是真的兜不住了,她孔玲珑能收拾吗。这些连锁的反应和引起的可怕后果,玉儿在做事的时候都好好想过吗?
玉儿哭起来:“对不起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夙夜公子面前表现的和以前不一样,也不会再让夙夜公子看出端倪来!”
孔玲珑看了她半晌,看到她眼里深深的悔恨溢出来,才慢慢道:“你能记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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