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纳罕:“这又是个什么人物,我听也没听说过,好端端谁放进来的?”
婠婠想起他来了:“母亲,这就是哥哥书信里说曾经在柔宁面前救驾有功的那个胡人少年郎呀。后来不是去了张垚佑的军中,还屡受提拔的那个胡将么?张垚佑上次还亲自替他请官的。”
太后淡淡地哦了声,显然没将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
婠婠便转身问来通报的那个皇邕楼当值的女官:“陛下要他来给本宫磕头做什么?”
女官回到:“中侯令亦奉张大将军之命回京献上敌寇首级,顺带一路护送镇西王殿下派来回京的队伍。适才中侯令见了陛下,陛下说:你能有今日,也全赖皇后娘娘的赏识和规劝。所以命他来给娘娘磕头谢恩。”
“哦,那就让他进来罢。”
婠婠见到了前不久张垚佑书信中提到的那个胡人少年。
宇文周之。
虽然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但他的个头已经生的极为高大威猛,腿长手长,颇有当今陛下少年时的风采。或许是因为在军中已经杀过人见了血,所以即便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也难掩一身的血腥阴冷之气。他是做斥候出身,职责需要他具备十分敏锐的观察力和轻便自如的行动速度,宛如浓墨黑夜中一只悄然行走在密林里的猛虎。
婠婠微笑着让他抬起头来。于是她便看到了一张浓眉大眼的少年面孔。
太后忽开了口:“张垚佑说你从前是牙市上的奴隶,怎么,吾看你的样貌气度,却并无几分奴隶的消瘦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呢。莫非河西富庶,连奴隶也是顿顿大鱼大肉?所以将你养的这般彪悍。”
不同于皇后的温和从容,太后的话语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排斥和刁难意味。
太后似乎对他十分怀疑,对他的身世也并不十分相信,好像他是个敌国派来的细作似的。
这让那个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的少年胡将的背脊,肉眼可见地因为慌张而弯了下去,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后的问题。
婠婠见他唇瓣嗫嚅,再度温柔地开了口:“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不必害怕,仔细说了给太后知道就是了。”
少年胡将猛地抬头,看到那个元武帝皇后如此的雍容亲切,举手投足都宛如他曾经在画像上所见过的神女,心也镇定了几分。
他低下了头,像是组织了一番自己的语言,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回大母娘娘……”
此言一出,宫里的几个有资历的女官都不由得轻声嗤笑了出来。
宇文周之这才想起来,只有他故乡的部族才称呼大王的母亲为大母娘娘,而中原人称为太后。
他慌忙改口:“回太后、太后娘娘!臣本是暗蜡国人,因为父母犯罪,故自幼被卖为奴隶。因臣故国多以饲养牛羊为业,臣便是在旧主的草场上牧牛牧羊长大的。放牧牛羊,多有野兽侵袭,臣常年奔波于草场之上驱赶牛羊,身体难免健壮。也就对牛马羊犬极为熟悉。那日街上失控扑向柔宁帝姬和王妃娘娘的烈马,便是产于臣的故国,因此旁人无法制服,臣却有两三分主意降伏它。
旧主苛刻,奴隶们的饮食自然皆是残羹冷菜,不足饱腹。不过臣有几分上不得台面的主意,擅长在密林之中设陷阱捕获野物充饥,多有兔、鹿之属,食得野味肉类多了,身体便彪悍健壮了。后来……”
他声音微颤,但解释地十分诚恳。
太后脸色稍好了些,又问道:“你说你敢在旧主的草场密林间设陷阱捕获野物,那你烹饪烧烤,你旧主难道不知晓吗?看不见烟气么?他若知道,怎么可能还将猎物留给你,你又是怎么处理这些猎物的?”
宇文周之顿了顿,诚实地回答:“臣,从不烹饪。茹毛饮血罢了。”
大殿之内顿时一片肃静。
女官内监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
等人走了,太后还颇为嫌弃地拿帕子掩了掩自己的鼻子:“张垚佑和你哥哥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活生生的野人!”
婠婠哄她:“管他什么人呢,只要为咱们大魏做事、为大哥哥做事,就是可用之人,母亲何妨去管他吃什么喝什么!”
“哼。”太后哼了声,又命人把宇文周之叫回来。
“他既救过柔宁一次,不管你哥哥嫂嫂赏没赏过,我这里也不亏待了他。去取二百两银来给他!外加些锦缎丝罗的,拿给他去。”
于是宇文周之又到懿宁殿外再度磕头谢恩。
临走前,他耳朵敏锐地听到全天下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在交谈。
太后说:“说起柔宁啊,等她渐大了些,十二三岁的时节,我还是打算让你哥哥嫂嫂把她送到我身边来养几年,学学规矩本事、长长眼界,把满京里豪门显贵之家都给她认认全。再给她好生挑个合心意的夫婿。
——河西太远了!柔宁以后还是留在京中才是正理!”
这是给柔宁“镀金”用的。在太后身边亲自养上几年,名义上是给她学规矩,实际上又可以让她同宫里的皇帝皇后加深感情。
再者日后嫁人,倘或和夫婿公婆妯娌有了什么口舌纠纷,亦可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岂敢说我没规矩!我的规矩可是太后皇后她们亲自教导的,你敢说太后皇后娘娘她们教导的规矩不好?”
而外人面前呢,知道柔宁在太后面前养过,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她。他们心中也会暗暗思忖:“若我今日开罪了她,保不齐她哪日入宫同太后皇后告状,又该如何?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婠婠笑着附和母亲:“母亲的主意极是。河西虽富庶,可论起青年才俊,大抵还是京中咱们眼皮底下看着的更放心些。”
太后摆了摆手:“可不是么,尽是一群野人!仔细嫁了她过去,发现自个的夫婿也是茹毛饮血长大的畜生,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
用过晚膳后,晏珽宗又去了皇邕楼同臣下议事。他每日里总是很忙,婠婠也都习惯了他的忙碌。
按照他往常的作息来说,他至少要去忙上一个多时辰才会回来就寝。
婠婠膳后无事,也不需着再见外客或是宫里宫外管事的女官内监们,便命侍女卸了她满头的繁复发髻和钗环,侍奉她沐浴更衣。
银蕊动作轻柔地为皇后梳理长发,见皇后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她便说了两句奉承的闲话:
“娘娘,您瞧您这段时日以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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