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被人用吊绳送下去之前,因为又怕掩饰口鼻的这层面纱还不是十分牢固,薛娴想了想,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料,在自己面上都捂了一层。
那块布料的一角还绣着几枝枝干挺立的青竹,竹叶稀疏搭配地都很好。虽然绣线和布料都不是什么精致东西,甚至还显得有些廉价粗糙,但是绣这青竹的人显然是花了心思所制的。
那块青竹的绣样被薛娴抖出来时,方上凛却猛然回头直直地盯着她看,整个人都像愣住似的。
见到方侯的异样,婠婠也朝那边略瞟了一眼,想起那应该是贺妙宝送给薛娴的东西。
方将军的眼神让薛娴有些不快,她略皱了皱眉,背过了身去。
张垚佑看出细微的气氛变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面纱很快就被薛娴叠好盖在了自己的口鼻上,青竹的绣样也被折了进去。
方将军有些怅惘地收回了视线。
城门未开,张将军命人在薛娴身上绑了牢固的绳子,从城上慢慢地将她吊下去查看情况。
婠婠看着都心惊胆战的。
因为实在是太危险。
然而薛娴却十分地从容镇定。
约摸两三刻后,薛娴被人放到了地上。
她独自一人面对着满地的尸骸,略顿了顿,很快便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用随身携带的一柄长长的小刀划开了离她最近的一个阊达士兵的衣衫。
划开他的衣服后,薛娴明显有些慌乱地后退了两三步。
而城楼上往下望的皇后和张都督、方侯爷也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粗糙的衣衫之下,那人的身上布满了黑斑,还长着巨大的肿块,令人作呕。
薛娴又划开另外几个士兵的衣服,他们身上果然也是同样的黑斑和肿块。
就在薛娴动作的过程中,还时不时有老鼠钻出来,在他们的尸体上四处流窜。
又有数不清的蚤虫从这些人的衣袍间钻出来。
事已至此,真相就很明了了。
他们身上绝对有疫病。
张、方等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又两三刻后,张将军命人拽着绳子将在下面的薛娴拉上来。
薛娴疾声命皇后避让。
她是怕自己在方才的过程中也沾染了疫病,恐怕过给皇后。
于是张将军等人连忙先将皇后给请了下去。
上城楼后,薛娴没让任何一个人触碰自己,独自回到了自己预先准备好的一间独栋院子居住,并且将自己身上所穿的衣物当即烧毁。
之后她和外界的交谈,都是通过隔墙高声呼喊,并且以文书的形式将自己要说的话转呈给皇后。
*
婠婠在下头休息的时候,牙关都在隐隐发颤。
瘟疫、瘟疫!
竟然真的是瘟疫!
难怪阿那哥齐这般嚣张,原来是早就备好了后手!
她知道现在一墙之外就是数不清的染了疫毒的蚤虫和老鼠,这些疫毒随时都会蔓延至城内,到时候整个云州都会成为人间炼狱。
晏珽宗不在,她必须早日做出决断。
下头的人奉承皇后陛下圣明,说若非皇后陛下心思细腻英明,只怕第一日阿那哥齐命人攻城之后,他们出去收拾尸体时就会被染上蚤虫所带的毒。
但婠婠现下听不进这些的话。
薛娴开了个方子,说要在纵火烧尸之后,去制成大桶的药酒从城墙外扑洒出去祛毒。
婠婠即刻命人去做了。
张将军等人投掷了大量的易燃物在城外,然后好生烧了一场火,又扑洒了大量的药酒祛毒。
婠婠又命人用薛娴所开的药方,拿着皇后的金印去周围各州郡调集草药送往云州,甚至对于某两样稀缺的草药,她还准许当地百姓以药抵税来进行交换,并且也让利于民,平常卖两贯钱的草药,可以足足抵上三贯钱的粮食,只求能够快速调集到药物过来。
这是晏珽宗不在的第九天。
她学着自己撑了起来,做了一个事关整个云州城军民安危的重大决定。
张垚佑说,皇帝与亲卫出城,只带了十日的口粮。
可是明日就是第十日了。
他会回来吗?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婠婠心下一阵茫然凄凉。
她很需要他。也离不得他。
从前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如今都不得不承认了。
从小她是他看着长大的。
自学会走路、学会奔跑、三四岁断奶、六七岁学认字、八九岁读书、吃药吃饭……凡百的事情,一直都有那个人陪伴在自己身边,陪着她,也监督她。她也算是被他一手带大的。
哪怕是晏珽宗成年之后封了王、单独分府出去,又常年征战不在京中的那些日子,他无法日日陪着他,也总有他派来的婢子嬷嬷们时常过来看着她。
如今这是她第一次尝到他不在身边的滋味。
他不在,她该怎么办?
*
皇后被人送下去休息后,张垚佑和方上凛回了营帐内议事。
至四下无人处,张垚佑这才忍不住骂他。
“皇后身边的人,你也敢伸眼过去望!不知人家要比你尊贵多少!”
方上凛喃喃自语地摇了摇头:“我要去见见那位薛女医。”
张垚佑一把将他拦下。
“薛女医十日不见人,谁都不能沾她的边,你给我老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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