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真是不记得了!
蒙恬长叹一声,转身坐回琴后,那双怎么看都和那张脸既不相称的素白纤细的手已经血迹斑斑,可搭在那张焦尾上,还是形成了明显的对比。焦尾已经断了弦,弹奏出的那曲凤囚凰即便是娓娓残音,却依旧让人闻之动容。
动容么?
蒙恬苦笑着抬眼看唐次,心却彻底凉了半截。
“不过是个可怜的老妇人罢了。”她凄凉一笑,却是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唐次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说,“居士身上可是零飞香?”
蒙恬微微一愣,束手按住琴弦,琴声嘎然而止。
“是。”
唐次看了眼那焦尾,抿了抿唇,淡淡道,“太宗后宫曾有一名妃子,擅使零飞香,后于冷宫大火中失去踪迹,零飞香几乎绝迹。”此案在小册子里有所记载,其中虽然盖棺定案,但其中隐晦提到,这名妃子好似被人救走,如今想来,必是面前之人了。
蒙恬微愣,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你?”
唐次叹道,“我虽失去记忆,但身边有一物,上面粗略记载了太宗年间一些奇案要案,包括这位妃子失踪前后的一些记载。”
蒙恬恍然大悟,忍不住冷笑出声,“你果真是心思缜密之人,即便是那种时刻,也还是留了后路。”
她话中有话,唐次心中笃定,这女子必是那位妃子,且曾认识自己。
“居士见过我?”
蒙恬站起身,走回琴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幂篱,动作极为缓慢而端庄的带回头上。这一带,便好像把凡尘枷锁又重新抛却,而这一次,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后路,包括过往那些对李唐江山的憎恨。
她说,“唐公子请回吧!”
唐次微微皱眉,“既然居士或曾与我相识,何不相认?”
蒙恬微微抬起头,他已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却又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时她还没有进宫,那时她还是她,踏着海浪,踩着柔软的细沙,他与她也不过是隔了一艘翻扣的小船。
她问他;“外面的世界可好?”
他说;“外面的世界尔虞我诈!”
她笑着说;“我不信。”
他说;“若有哪一日你离开海魂镇,你便知道了。”
她还是不信,那时她偷偷喜欢着跟着他一同出现的少年公子。那时她分明看出他眼中的担忧,却仍旧执意与那人离开。
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那人已经成了历史洪流中的一抹幽魂,而她呢?
她苟延活着,顶着这样一张脸,口口声声要替他像那个人的子孙后代讨回公道,可偏偏啊,他自己都遗忘且放下了,她所做的一切又真的值得么?
还是,还是只是她对那个人辜负她一腔情谊而心生怨恨?
夏日清风徐徐,吹乱了幂篱,吹乱了青丝,两人彼此相对,唐次微微皱眉,好似曾经的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对峙。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一声惊呼,小厮扭着花凉从不远处的回廊走来,张捕头正一脸为难的跟在后面。
花凉脸色微白的看着蒙恬,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脑中似有什么若隐若现,却又觉得奇诡非常。
也许唐次看不出,也许张捕头看不出,可她却是看得分明,蒙恬看唐次的眼神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而后对于他遗忘的失望,而更多的,是那种失而复得的珍惜和诧异。
诧异什么?
诧异他失去记忆?
不,不是,她那双眼睛啊,死死的盯着唐次的脸,里面流转着的,是不敢置信,是明明这么多年过去,我已老,君却依旧如故的诧异和自嘲。
“你放开我。放开我。”心虚的低下头,花凉恶狠狠的对着小厮喉。
小厮还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姑娘,吓得一缩脖子,不高兴的道,“花姑娘,你,你闯进居士的院子偷听,实在是不应该。”稍早之前,少爷将这位姑娘带回府中,也没见是个不讲理的主儿啊!这会儿瞧起来,也是有些野蛮了。
小厮心中腹诽,无辜的看着蒙恬。
蒙恬上下打量花凉,眉峰皱了皱,初初她问花凉何以知道零飞香,她却是可以隐瞒了,如今又偷偷潜回来,偷听她和唐次说话,怕也是察觉一些唐次的身世。
她长叹一声,心中仿佛有什么一下释然了,唐次这个人,也许忘了那些也好,也许有这么个姑娘死心塌地的护着,也好,至少,至少不会过得那么苦了。那个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她们都该学着放下的。
“你且下去吧!”蒙恬挥了挥手,小厮皱眉看了眼花凉,不甘不愿的离开。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张捕头摸了摸头,朝花凉指了指月亮门外,也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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