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长见连长没给他任务,急了,一步到连长跟前,刚想说什么,却被夏远摁住肩膀:“沉住气,有你打的。”
敌人果然中计了,他们聚集在距离四班阵地三十米处的一个高坎上,突然遭到两面火力袭击。
机枪怒吼,手榴弹飞进敌群,敌人无力招架,扔下一批尸体纷纷逃下山。
夏远感到打的相当痛快,马上让小苗去通知部队隐蔽。
沿公路前进的敌人止步了,坦克调转炮台,朝那山坡上盲目开炮乱轰,紧接着步兵又向三连阵地发起了进攻。
他们接近了刚才挨打的地方,机关枪,手雷一起扑向那片灌木,但却没有回声,敌人感到奇怪,志愿军上哪儿去了?纳闷的时候,忽然从右侧又泼过来一阵密集炙热的机枪子弹,晕头转向的敌人扭头就跑。
随着一阵手榴弹的爆炸,硝烟中跃出了12名志愿军战士,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扑上来,惊魂未定的敌人哪里敢反抗,三四十号人,被十几个志愿军战士追着跑。
四班一口气追出五十多米,这才返回自己的阵地。
敌人不肯善罢甘休,调来重炮轰击,在一阵密集的炮击之后,从左边公路,从右边的山沟,上来两个连的美国鬼子,向四班阵地两侧攻击过来。
夏远站在观察所,把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他和两位年轻的排长稍微一商量,又为这些敌人安排了一处新的坟场。
他通知四班撤出阵地,把敌人放进来。
四班阵地,不过是他给敌人上的迷魂药,让敌人误认为四班阵地是他们的主阵地,实际并不是。
他让六班配合各四班插到敌人侧后,用机枪堵住了敌人。
六班顺着交通壕从山后跑过来,为首的是一个25岁左右的小伙子,他个子不高,却十分壮实,穿着一身特别洁净的单军装,衬托着一张紫铜色的脸庞。
衣袖高高卷起,皮带扎的绷紧,显得格外精神。
这人是刘班长王文兴,三连有名的打手,他出生在黑龙省的一个贫农家庭,8岁那年,给人当长工的父亲得痨病死去,从此他和母亲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来飘去,讨过饭,给地主做过‘半拉子’,吃尽了人间苦。
后来红党来了,他带头斗地主,带头参军。
战争生活把他锻炼成一个坚强的红党。
打仗穿新衣,冲锋穿新衣,这几乎成为了王文兴的老习惯,他说:“打仗嘛,就得精神点!”
他带领全班来到主阵地,让战士隐蔽后,直奔夏远过来,言语简练:“连长,怎么打法?”
王文兴急步走到夏远身边,把帽檐往偏一拉,直愣愣的瞧着山下的敌人,眼里迸发出难耐的战斗激情。
夏远瞧着王文兴这身打扮,穿着新的单衣单裤,不由得一愣,他跟王文兴接触的时间不长,却也知晓每次作战,对方都会收拾的很干净。
担着数九寒天里,不禁有点为他担心:“王文兴,不冷?”
“冷?连长,早就急的汗都出来了。”
夏远瞧着对方的架势,就是要跟敌人干仗,索性让他带着人去扎口袋。
敌人已经放进来,王文兴带着人摸到敌人后边,把班里的机枪架在灌木丛里,对着敌人的屁股一阵扫射,只杀得他们丢盔弃甲,鬼哭狼嚎的往山下跑。
这个时候,原四班阵地前方,有一队美军扛着几门迫击炮,像笨猪似的爬向小山包,夏远把这一切看的透彻,马上命令小苗去通知炮班过来。
小苗马上往炮班阵地跑,一会儿,三连的六零炮响了。
美军的迫击炮还没有架好,连人带炮就被掀下山去。
这一天,夏远带着三连的战士们,打退了敌人四次猛烈的攻击,炸毁敌人坦克两辆。
29日拂晓,草下里南山又成了雾海中的孤岛,早晨的空气还充满着呛人的火药味,阵地上的白雪已经变成了黑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坑,满山是撕裂的和烧焦了的树干,树枝,战士们在修理炸平的工事中,渡过了寒冷的夜晚,又迎接来新的战斗。
山背坡上的支委会讨论得激烈,夏远抽着烟一言不发。
谁都明白今天的战斗将会更加紧张激烈。
昨天敌人吃了败仗,今天一定进行报复性进攻,现在虽然全连只剩下爱60多人,他们为了守住阵地,迟滞敌人的进攻,掩护三十八军主力集结和构筑阵地,还要坚决的战斗再去。
会上确定了以少胜多,保存力量,圆满完成任务的决心。
夏远思索一番,说道:“昨天的战斗,一排有了经验,今天的战斗,一排先打。”
他刚把话说完,三排长王富有插话说道:“连长,轮也该轮到我们三排了吧,不该还让一排先打,昨天我们三排都没打。”
三排长才说完,一排长郝先富就同三排长争论起来:“连长定了,你争也争不去。”
“二排昨天打了一天,你们一排打了一夜,我们三排啥也没干,但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两个排长还争论不休,都想着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为祖国立功,夏远沉思,说道:“不要争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要考虑全局嘛,敌人今天的进攻会更加猛烈,我们必须保证一个完整的排,必须留有后备力量,看起来还须继续坚持一段时间,决定最后的胜利,还是要依靠你们三排。”
大伙都同意夏远的意见,三排长也只好作罢,可研究连排干部分工的时候,又发生了争执,大伙都要去前沿组织战斗,谁也不愿意留在后方。
夏远瞧着大家战斗心切,积极性相当高,心里非常高兴,“副指导员带新兵去了,连干部就剩下我们三个,不能堆在一起,防止同时牺牲,造成指挥中断,为了不中断指挥,我是连长,理应在第一线,如果我牺牲了,或者负了重伤,就由副连长指挥,如果副连长牺牲了,最后由指导员和三排长包干完成任务!”
大伙瞪着眼睛看着连长不吭声,没人打断他的话,可心里却认为不公平,昨天夏远在前沿组织战斗,一天一宿都没睡觉,今天还要去,应该轮到他休息一下。
可夏远不等大家发言,“大家没意见,就这么定了,我是连长,指挥战斗是我的责任。”
夏远坚持以少胜多的方案,把三个排按照三个梯队的方式,进入主阵地同敌人战斗,主力三排隐藏在山后,防止被敌人的炮火伤到。
七点多钟,大雾还未完全散去,敌人开始攻击了,战斗一开始就打的相当凶猛,敌人以8架飞机,30多辆坦克,几十门大炮,集中火力猛轰草下里南山。
夏远的危险预警不断地提醒,他只能蜷缩着身子,藏在掩体里,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整个阵地又重新被敌人的炮火翻新,原本就不坚固的防御工事,顷刻之间被炸毁,临时挖掘的防空洞已经被土填满,恐怖的气浪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夏远担心前沿阵地境界的三名战士,真想现在去探个究竟,但耳边的危险预警丝毫没有停顿。
一波接着一波的炮击,使得山体震颤,夏远仿佛自己坐在暴风雨中的孤舟,被抛来抛去,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敌人的炮弹击中,船毁人亡。
大雾在炮火中消失,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夏远马上钻出土,往左前方跑,刚跑出五六米远,4架喷气式飞机又俯冲过来。
扑通,一颗汽油弹在夏远跟前滚起烟火,即便有危险预警,但汽油弹的爆炸范围太大,他已经拼力躲避,帽子还是被火焰打着,他扑打几下,也没有扑灭,干脆把帽子一扔,提着驳壳枪往左前方跑。
到了前沿,不由得一愣,工事没有了,三名战士也没有了,连山体都变了模样,他甚至搞不清楚这究竟还是不是前沿阵地。
这时,夏远看到几个鼓起来的小土包,急用用手去扒,扒开一层土,扒到一具半截遗体,半个身子都没了,土都黏糊糊的,被血液浸透。
他又接连扒开另外两个,全都牺牲了。
王文兴跑了过来,“连长,我们班的手榴弹不多了,你看这个......”他把手里的枪往夏远面前一摊,用力扳动一下枪机。
“大部分枪都被敌人的炮火炸坏了,连长,怎么办?”
夏远用土把身前的遗体覆盖,抬起头,目光布满猩红的血丝,仿佛一头狰狞的野兽:“王文兴,你也是老同志了,面对困难,你都沉不住气,想要让战士们怎么沉得住气,有困难,想办法解决困难,枪坏了看看有没有办法去修,没有办法,就想办法从敌人身上缴获,子弹不够,教战士们如何节省子弹。”
就在这时,小苗呼喊起来:“连长,敌人爬上来了!”
足足两个营的美军蜂拥上了草下里南山,夏远和王文兴分别奔向各自的岗位投入到了紧张的战斗中。
一排、二排都投入到了反击,敌人垮下去后,又在督战官的呵斥声中冲了上来,战士们和敌人胶合在一起,一直从七点多钟,战斗到了九点多钟,敌人的炮停了开,开了停,直到快十点,阵地上才出现短暂的平静。
六班战士正准备再战,他们一面修理工事,以免搬动那些被炮弹炸碎的石头,一块一块的摆在工事前沿,作为打击敌人的武器。
三班长牟林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气喘吁吁的从炮火的硝烟里钻过来,逢人就问:“你们班长呢。”
一个擦枪的战士朝牟林努努嘴:“那不,正在磨刀呢。”
牟林跑到王文兴面前,兴奋地说道:“刘班长,我代表三班战士们送来慰问品。”
“慰问品?”王文兴一愣,现在哪里有什么慰问品,他笑呵呵的说道:“用不着什么样的慰问品,给点水喝喝就行,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
“连吃带喝,什么都有。”
“别瞎吹啊。”
“不信你看,刚出锅的冰镇炒面。”
三班长已经解开手里的包裹,露出一个个炒面馍,王文兴一见,乐得眉开眼笑,说道:“好家伙,还真是冰镇炒面馍。”
“怎么样,馋了吧?”
一天一夜的战斗,战士们只吃了一顿饭,起初山上还能找点雪,就着咽几口炒面,后来雪都被炮火翻没了,战士们口渴急了,就找块小石头含在嘴里,引出点口水润润舌头,哪里还咽的下炒面。
三班长牟林是个爱动脑筋的战士,他让战士们把三袋子炒面,冒着炮火跑出去老远,找到一小片雪地,把一块白净的手帕摊开,洒上一层血,抓两把炒面,包好揣进怀里,这样干巴巴的炒面就变得黏糊糊起来。
“你小子可真行。”
王文兴尝了尝,一点都不拉嗓子,还黏糊糊的。
12时30分,美骑一师又以一个团的兵力分三路猛攻上来,此刻,坚守在阵地上的一排和二排伤亡过重,守备力量不足,阵地被敌人攻破。
夏远带人打退一路敌人,从小苗口中收到敌人占领阵地的消息,一排二排剩余兵力不足二十人,想要抵挡敌人一个团的进攻,几乎不太可能。
他以为,依靠一个连,怎么说能坚守三四天,可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这里不是上甘岭,没有坑道体系。
战士们是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下,同敌人作战,伤亡不可能不小。
作为预备队的三排,不得已被夏远调出来,参与战斗,三排补充了兵源,在夏远的带领下,把阵地夺了下来。
战斗持续到下午两点钟,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敌人进攻部队的身影,火线下,夏远把全连打碎,组成一个个战斗小组,去和敌人厮杀。
两点半,敌人第四次大规模进攻垮下去。
但是,草下里南山的三连,只剩下二十来个人,差不多一个人要守着一二十米的地段。
这个时候,营里的通讯员上来,捎回团里的信封,信件里表扬三连打的好,团首长还给那些壮烈的牺牲的同志记了功。并命令他们再坚持五个钟头,坚持到天黑,接替阵地的兄弟营才能够赶得到。
夏远读完信件,觉得再坚持五个钟头不是问题,哪怕再多一点时间,都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弹药不多了,二十多个人,每个人最多只能摊上四颗手榴弹,说起来还是算不少的。
但按照敌人这么一个团一个团的集体冲锋,四颗手榴弹又完全不够。
山下的敌人指不定在准备更加充足的进攻。
此刻,战士们从敌人身上收拢来一批弹药,算是缓解了弹药不够的局面,但这些弹药,依旧不够。
这个时候,山下乌压压的敌人上来了,夏远开枪,尽可能的节省弹药的同时,大量杀伤敌人。
但很快就招到炮火更为猛烈的轰击,在这两天的进攻中,敌人早就感觉到山上的敌人战斗力十分强大,尤其是有一个神射手,射击枪法十分精准,每次进攻,都能够大量击杀他们的人。
因此,这次进攻,他们的炮击并未开始,而是在短暂的等待,等夏远开枪,虽然他的枪声经过技能的消音消焰,但山头就这么大,敌人的老兵判断了夏远的大致方向,退到了距离阵地七十多米远的地方趴下,很快招到了更加疯狂的炮火攻击。
一发炮弹落在王文兴身边,他被掀飞出去,夏远马上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怎么样?”
王文兴的腿和左臂受伤,却用一只手捂着眼睛,血流出手掌,流到他的身上,滴在汉江南岸的土地上,模糊中,他听到了夏远的声音,猛然翻身坐起来:“没什么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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