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点,康城状元街。
又是一年南风天,半截古城墙躲在玻璃后头抹眼泪,哭诉自己几千年岁数,大晚上的还要被闪光灯晃瞎眼。
正是拜它老人家所赐,好几年前,不知哪位贵客闲来无事,跑来老状元街转悠一圈,有感而发,大手一挥翻了个新,再冠以5A|级旅游景区的大名,大有苦媳妇熬成婆的势头。
半小时前,康城刚下了一阵小雨,地面还有些湿滑,但不影响出行的兴致。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看心情出现的算命先生,就在街南边的巷子口,立着白幌子的便是。
周怀正戴着一副小圆墨镜,长袖阔口道袍加身,在面前支了个小木摊子。夜风卷起一旁的太极幌子,露出“康城第一算”五个大字。
这句话口气不小,但碍于地理位置偏远,营造不出什么广告效应。周怀正也不招呼,就这么双手拢在袍子里坐着,几乎像睡过去般一动不动。
有道是愿者上钩,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声谩骂在其耳边响起,犹如惊雷乍破:“臭道士,你他|妈|的还敢来?”
周怀正半眯着眼,一脸和气地抬头。
两米来高的白幌子下方,一位人高马大的壮汉凶神恶煞,裸|露的膀子纹着两只吊睛白虎,提拳就往桌面砸来。
短腿小木摊抖了抖,怕是遭不住第二下,周怀正瞅着那位壮汉,慢悠悠地从兜里抽出手,问道:“这位仁兄,您有何贵干啊?”
“还贵干?干|你啊!”壮汉两鼻孔嗤嗤出气,“睁大你的瞎眼看清楚了,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一分钱都不交,谁他|妈准你摆摊了?!”
“兄弟,戾气这么重不好,伤身啊。”周怀正保持着和善口吻,牛头不对马嘴地语重心长,“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和我说说,本道替你算一卦,看看能否——”
“算你|妈|逼!”
壮汉的手比嘴还快,一拳就撂翻了小木摊,桌上的签筒顺势飞出,和散钱似的哗啦啦甩了满地。其中最远的一根飞了三米多,恰好落在一双走来的褐色方头短靴旁。
那双短靴并不高档,充其量是烂大街的淘宝爆款,却被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乍一看,皮面上还抹了层鞋油,在暖黄色的夜灯下泛着微光。
无辜中枪的木签子在短靴旁躺了会,旋即被只白皙纤细的手捡起,轻轻擦去面上的灰。
从手的形态来判断,拾签的是位年轻姑娘。其指甲修剪得光滑平整,肉色粉嫩,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和打扮,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两个字:干净。
不知是人性冷漠,还是人多眼瞎。路人顶多看了看周怀正,再屈尊瞄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全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走开了。
能掀的东西都掀了,能踹的都踹干净了,唯独剩下个不动如山周怀正。壮汉横抓过周怀正道袍的前襟,猛然往上一提,双目圆睁:“你到底给不给钱?!”
小圆墨镜盯了壮汉肥肉横飞的脸半晌,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
“兄弟,给你也没用,你也用不到的……”
“……你!”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周怀正这样临危还不要脸的。壮汉差点被消遣到没脾气,只得咬牙使出杀手锏。
他从裤兜摸出把三寸来长的刀,拔了鞘,举在半空嚷嚷着:“臭道士!爷就要让你看看!这地盘到底谁说了算?!”
其实他并非真要砍,顶多吓唬吓唬人,就连手里的刀都是没开过刃的。只是说时迟,那时快,壮汉杀猪般惨叫一声,一阵钻心的痛感打掌间传来。
——木签子像支飞镖,硬生生钉穿了他的手掌。
奇怪的是,手掌虽被钉穿,却不见零星半点的血。那木签子像是被什么固定住般,连同壮汉的手一起悬在半空。
壮汉半个身子不能动,还不忘抬起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三米外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妈|的!你找死啊!”
“哦,不好意思,我没妈。”
这句话听起来相当的耍无赖,年轻姑娘双手横抱于胸,懒懒地望着眼前人。
仔细一看,她的唇角微挑,兀自含笑,肤白也貌美,眉眼带了股桃花劲,却被举止间的干练和不羁盖过了风头,看得出平常做事是个杀伐果断的主。
壮汉啧了声,表示对这种不避丑的行径开了眼,转而讥讽道:“啐,小丫头片子没钱,还是洗洗回家抱奶瓶去吧!”
听到“没钱”两字,姑娘蓦然一哂,从口袋夹出一沓纸币,痛痛快快地抛了过去。
红色钞票来得太突然,壮汉冷不丁接住,翻到了正面。
竟然是一叠冥币!
“操|你|妈!”壮汉气从天灵盖往上冒,“敢拿死人的东西糊弄老子!信不信我——”
“行了别你信我信的了,你都已经死了。”
姑娘银铃似的声音有些清冷,如切冰断玉,硬生生将对方的话头堵在喉咙里。
壮汉微微一愣,气势比先前缩了半分,仍是瞪眼吹胡子嚷嚷道:“他|妈唬谁呢?!你才死……死……”
话才说一半,就像卡带似的卡在那个“死”字上。
再一看,壮汉额前不知何时被贴上了黄符,上头是龙飞凤舞且看不懂的血色符文。
“想起来你是怎么死的了吗?”年轻姑娘懒懒问。
“……”
因为失神而半张的嘴久久不能闭合,空气凝固了足有半分钟,壮汉像块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石头,突然颤抖地蹲下身,掩面嚎哭起来。
低头的瞬间,其后颈露出乱刀斩过的砍纹,像无数张巨口阴森森地咧嘴笑着。
“你生前戾气太重,死后执念太深。不如我送你去投胎,刚那叠纸钱就当我送你的,不用客气——”
说罢,姑娘的指尖便冒出一簇火光,迅速点燃额前的符,黄纸和冥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团青烟,裹挟着壮汉半透明的魂魄渐渐融化、升腾。
就在青烟彻底消失的瞬间,被当作武器掷出的木签子在重力作用下,咣一声轻轻落地。
无人问津的算命摊子恢复了最初的宁静,姑娘俯身捡起木签子,一张半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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