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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7章 一战定西南(四) (第2/2页)

 撇清倒是撇得挺快。

    “崔郎磊落,某信得过。”他一连做了数个深呼吸,弯腰捡起脱手的刀扇,借着崔止看不到的角度将几乎失控的泪意憋回,强装无事道,“冒昧一问,令岳因何身故?”

    既是上香吊唁,自然要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免得等会儿进了灵堂跟死者晚辈寒暄,不慎说错话冒犯主家。崔止也懂这些人情,并未觉得文士问询僭越:“被歹人所害。”

    区区五个字就让文士闭麦了。

    他担心继续追问下去,人家再告诉他歹人是永生教徒,那就尴尬了,他还不被恼羞成怒的家属打出灵堂?他含糊感慨:“千灾百难,民生多哀,斯人已逝,崔郎节哀。”

    不说还好,一说也勾起崔止哀伤。

    崔止是标准的世家大族子弟,从出生开始就由三四个乳娘照料,记忆中的母亲对他总是冷淡,满心满眼都是丈夫如何、家族如何、庶务如何、崔止学业天赋如何,极少注意力是真正分给崔止整个人的。母子俩有心亲近彼此,中间总带着一道看不见的隔阂。

    待长大,他对母亲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母亲也从不与他谈心,更别说开导。

    但是,岳母不同。

    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寻常人家母子间的温情,没那么多冰冷疏远的规矩,也没那么多令人皱眉的利益权衡,仅仅是一个母亲跟一个儿子。她的开解或许不能解决实质上的麻烦,却能让崔止见缝插针缓一口气,不至于崩断。

    崔止回过神,眼眶已经湿润。

    叹气擦去泪意:“失态,让先生见笑。”

    反正对方也不认识自己真实身份,当面垂泪也没那么丢人。崔止已经能看到视线尽头的清水庵,引文士入内去停灵的侧殿。文士在门口借着引下来的山泉水净手,从崔止手中接过三支香。灵堂简陋,正中孤零零停着一口不大棺材,此地也无人守着哭灵……

    崔止看他视线就猜到他在找谁,解释道:“岳母生前是这间庵堂的主持,收留不少无家可归的妇孺和被遗弃的女婴,大灾之后又接纳患病难民,大多都安排在更空阔的后院。庵中米粮见底,山妻应该是去安抚他们了……”

    文士听闻此言更是敬佩。

    不知何故,当他置身这间清冷灵堂,上山路上频繁造次的心悸消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文士看着这口简陋棺材,不知不觉掉下眼泪,连点香也忘了。看得崔止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棺材里面躺着文士的岳母。

    就算做戏,也不必如此拼命。

    崔止正欲出声提醒,文士突然发问。

    “令岳灵堂为何没设灵位?”供桌之上只有一点祭品,最关键的灵位居然没有设?

    崔止道:“这是岳母的叮嘱。”

    怎料文士反应格外大:“为何?”

    崔止也问过崔徽需不需要他为岳母亲设灵位,崔徽却说这是亡母遗愿:“大概……想要做个阎王殿前无名人吧,岳母早年间行差踏错,做了些一生无法原谅的事情,这些年极力弥补仍郁结于心。她心有愧,便想以此种行事为当年赎罪,作为晚辈自然不能忤逆长者遗愿。”尽管这些罪名在崔氏家主眼中算不上什么,落草为寇也是迫于生计啊。

    世道如此,怎能怪罪求生之人?

    心中却怀疑身侧文士。

    对方的反应太奇怪。

    在他岳母灵堂掉什么泪?

    “这香,点不着。”

    崔止一看:“或许是保存不当受潮了。”

    总而言之尽快将人打发下山吧。

    文士用文气烘干三支香,顺利点燃。

    这时,灵堂外传来脚步声,崔止一听就认出是崔徽,转身道:“克五去哪儿了?”

    他转身自然没看到文士骤然僵硬的脊背。

    崔徽道:“后殿出了点儿事情。”

    她视线看向文士背影,隐约觉得有些熟悉,遂用眼神向崔止询问。崔止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回应,人家只是来吊唁的。得知这个目的,崔徽脸上的冰色消退不少。

    这时,夫妇二人才发现文士始终背对侧殿大门,背对着崔徽、面对着棺材。崔徽的角度看不到,但崔止的站位却能清晰看到文士在走神,滚烫香灰从顶端坠落,砸在文士手腕,一下就烫出红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魂魄,仿佛一尊木偶呆愣着,瞧着太怪异。

    崔止抬手搭上腰间佩剑剑柄。

    眼前这邪教徒行为颠三倒四,怎么看都不想是个好人,若在岳母灵堂突然发难……想到这个可能,崔止眸底已酝酿骇人杀意。拇指一点点抵开剑格,抽出一截雪亮剑身。

    气氛凝滞到让人无法呼吸。

    崔徽心跳蓦地开始砰砰狂跳,隐约有失控的迹象。她上前,想要将人看个仔细,只是伸出去的手还未够着对方就被崔止强势按下。

    “克五?”

    “克五……”

    “你怎么可以是克五?”

    喑哑如鬼魅的声音从文士喉间溢出,由模糊到清晰,由疑惑到癫狂,他口中不断呢喃崔徽的名字。崔止心中自然不痛快,但他更疑惑此人的身份,为何能让克五也失态?

    蓦地,某个荒诞念头强势蹿了出来。

    莫非他是……

    崔止喉间的猜测还未来得及说出,文士蓦地转过身,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猩红眸子,五官肌肉在情绪牵动下时不时抽搐一二。从细节也看得出,主人情绪隐忍到极点。

    他指着棺材厉声问:“这里是谁?”

    崔徽冷硬着脸:“你说呢?”

    崔止没见过这样的崔徽。

    即便是夫妻俩吵架最凶的时候,崔徽也未曾对他露出这样冷硬的姿态。眼前这文士难道真是那人?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崔止胸腔翻滚,绞杀着他的理智,他只能勉强支撑。

    或者说,不能堕了风度仪态。

    还不待崔止开口试探对方的身份,眼前这个眼泪断线的文士毫无预兆喷出大口血。

    身形踉跄向后,撑着供桌才没倒下,崔止上前搀扶住他,手指按在对方脉上,文气稍加试探就发现对方经脉紊乱。对方道:“阎王殿前无名人……无名人……无名人?”

    “你是无名人?”

    “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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