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立在那里,像是这清河城里高挺的香樟树,孤单而悲伤。
下午,顾锦言回公司,顺路开车送何昕言去学校。一路上,何昕言还处在对何可人的愤怒之中。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这会儿迟宇新宣布要同她结婚了,眼看婚礼在即,结果人却不见了。迟宇新也出了车祸,据说现在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呢。,她还真是个灾星……”何昕言絮絮叨叨地说着。
顾锦言猛地踩下了刹车。因为惯性,何昕言猛地往前栽去,待坐直了,她怒气冲冲看向身边这位开车不负责的老哥,却在看见那张悲伤地面容时,蓦地怔住。
这些日子,整天在医院与何氏之间奔波,很多时候,他都只能在公司过夜。因为上一次被何叔……确切地说是自己的父亲说出他与可人是亲兄妹的事实,他也不敢再去找她,不敢面对她。
似乎,蒙住眼睛,堵住耳朵,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甚至,没办法想出任何一个可以原谅自己的理由。
却不曾想,在他刻意躲避的日子里,所有事情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原本美好的蓝图顷刻崩塌。
本该幸福的过下去的你所遭受的这所有的不幸与不堪,其起因都是因为自己的诞生。念及此,便觉得自己肮脏而恶心。
何昕言看着身边的顾锦言,那样悲伤地凄凉的痛不欲生的表情。她甚至觉得如果此时自己不在场,他可能会哭出声来。何昕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好半晌,才喃喃地说,“哥,我不懂……”
顾锦言没有回答。
很久,久到何昕言几乎有些坐不住了。顾锦言在重新启动了车子,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何昕言到了目的地,她看了一眼车里依旧一脸凝重的顾锦言,心口有些发慌,她轻声说,“哥,我们需要你。”
他努力牵扯起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宠溺的。“我知道。不管怎样,我会守住你们的。”
何昕言也笑了笑,“I.love.you。”
“I.love.you,too。”
看着何昕言离开的背影,顾锦言深深地意识到何可人说得并没有错,他想要守护的,不想辜负的,太多太多。
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
忽的记起,那一日,她站在电梯间里,神色冰冷,语调凉薄。
“若是你还执意弥补,就陪着我,跌进这深不见底的地狱吧。失去所拥有的一切,看着自己有多渺小多无力多卑微,然后,在愧疚和痛苦中,苟延残喘,度过余生。”
“怎么样?敢赴这邀约吗?”
抛弃一切,陪着她堕入最黑暗的地狱之中。敢吗?顾锦言在心中问自己。
这一刻,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自欺欺人。他想护住母亲和妹妹,想护住何光耀和费尽他一生心血的何氏。这人世之间的伦理道德,于他而言,都是无法挣脱的枷锁。
为了她抛却所有,对家人与何氏不管不管,他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做不到。
直到到达目的地,顾锦言依旧坐在车里。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动弹不得。电台的广播里,播音员的声音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响着。
他就那么坐着,思绪却渐渐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真正与何可人的接触,是何可人九岁生日那一天。顾锦言刚出门,便看见她蹲在院子外,低着头,肩膀还在颤抖着。头顶繁盛的香樟树撑起了巨伞,遮蔽了天空。有光穿过枝叶的缝隙落下来。她便待在那阴影之中。等走近,依稀可以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顾锦言愣在那里,许久,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她却倔强的很,不肯伸手去拿。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多少,是怀着歉疚的。顾锦言蹲下来,抓住她的手,将手帕塞进她的手里。
何可人这才慢慢地抬起眼,看着他。因为哭泣,她眼睛已经红肿,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脸上全是泪。她哽咽着说,“今天是我生日。”
顾锦言吃了一惊,多少也明白了为什么会在这个上午,她出现在这里,却又不肯进去,只是躲在这哭泣。院子里,依稀间传来了何叔和母亲笑声,两个人在逗着刚出世没多久的昕言。
何叔未曾提起今日是何可人的生日,也没有出门的打算。
他犹豫了一会,抓住何可人的手,“走吧。我给你过生日。”
何可人有些别扭,却终究,没有拒绝。
他领着何可人去了小吃街,点了一碗牛肉面。浓稠的汤汁之中浮着一个糖心蛋和香菜。香气四溢。热气扑腾着,打湿了她的睫毛。
何可人低着头,沉默地吃着,这期间,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何可人放下了筷子,他从口袋里掏出前几日自己刻出的小猫木雕,他将那木雕放到她的面前,温声说,“生日快乐……还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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