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孱弱的生机在拉德的眼中抽芽。
“……我错了……”
男孩蠕动着嘴唇。
“……我不想死……”
他仅剩的灵魂在倔强地挣扎着,犹如一个可怜人拖着只剩一半的血腥残躯在嶙峋的崖石上向外攀爬着,竭尽全力挤出的只言片语是他在巨石上拖出的血痕。
“……对不起……”
但瘦弱的男孩注定无法抵抗高位格存在的倾轧。遮天的巨浪终究将苟延残喘的可怜人吞没,最后的灵魂碎片彻底化作汪洋大海的一部分。
回光返照的生机转瞬即逝,极端的怒火立刻点燃了拉德的双眸。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被斗篷封印的渺小身躯里承载着过多不属于自己的怒火,又因为身体的失控与灵性的禁锢无法发作,只能用脱臼的下巴模模糊糊地叫着。
“如果我是你,我会现在就把他丢下地井。”
闪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卢娜的背后。
“不管之前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他已经不是你原来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已经被流放者的伟力彻底淹没,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他正在变成艾伦·弗里德曼,也终将变成艾伦·弗里德曼。
“现在的他,已经成了艾伦·弗里德曼的一部分,一个分身,一个监视器,他会忠实地执行艾伦·弗里德曼的意志,犹如他双手的延伸。
“他就像是一个摄像头,你把他留在身边,无疑是将自己的所有行动而情报全部向艾伦·弗里德曼直播,你的计划与身份他会一览无遗。
“即使他再对你呼喊,对你求救,用原来那个人的语气向你求情,也不再是原来你认识的那一位了,那只是那个所谓的伟大存在对渺小生命的拙劣模仿,哄骗你将祂的眼睛留在身边。
“毕竟,你可是——那——个大——家族的人呢!哈哈哈哈!”
闪灵的疯笑如今听上去竟十分冰冷。
“你刚刚说……祂?”
佛尔思弱弱地举手。
“哈哈,谁知道呢?”
闪灵笑道。
“你不觉得这次流放者的暴动邪门得很吗?这些打砸抢烧的疯子后面站着的,真的只是艾伦·弗里德曼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后面是……有伟大存在操控的吗?”
佛尔思打了一个冷颤。
“诗人小姐,你问的好!但是——你问我,我问谁?所以我说啊,a谁知道呢?
“哈哈哈,谁想知道让谁想去呗,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关我啥事?
“反正今晚过后,世界爆炸都和我没关系啦!”
她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推着轨道车吱嘎吱嘎地走了过来。
“好了,你拿走吧。”
她拍了拍轨道车的大铁皮。
“看到地井旁边的两条轨道吗,那个玩儿还能用,挑一个沿着走就行。
“既然你是那个家族的人,那我就默认你有本事在【地井】上下层封印上面开门了。”
说着闪灵眺望了下头顶。
“上面的封印离地面比较近,被侵蚀得比较厉害,一般向上开门应该没啥问题,但不建议你一直上到顶,到了差不多的深度就离开【地井】,不然你会倒大霉。
“至于向下……我不建议。下方的封印远比你想象的结实。一方面,我不知道你的能力,可以在多强的封印上开门、不知道你能向下到底跑多远……”
“向下!”
卢娜立刻出声打断。
“我要向下!我要逃走!我要逃走!!”
她口齿不清地喊道。
“四千米,这是我觉得安全的距离。”
闪灵一边将修复好的轨道车安装在【地井】墙壁的轨道上,一边絮絮叨叨,就像是一个水管工在唱着一些劳动号子。
“在这之下,不太确定你会遇见什么。
“也许是你根本无法开门的高位格封印,也许是你从来没有见过、超出你所有认知范围的诡异恐怖。
“哈哈,谁知道呢?”
在闪灵非凡能力加持的改装下,破烂的轨道车已经被重新组装成另一种抽象扭曲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第一眼看过去,绝对想不到这是一辆轨道车。但是它拥有足够强大的性能,不仅能牢牢地抓附在各个方向上的铁轨,而且还能根据前进方向自行调整车厢与车轮的位置,非常适合一场没有目的地的冒险。
看着卢娜颤颤巍巍地登上轨道车,佛尔思忍不住喊道。
“那位小姐,祝你一帆风顺啊!”
卢娜愣了一下,忽然又是一股泪水湿润眼眸。在探照灯的强光压制下,她看不清对面的人脸,只是觉得那个祝福的声音格外的熟悉。
“谢谢你,诗人小姐。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贝茜!贝茜·西古德森!”
佛尔思在圣洁的白光中呼号,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名字穿越喧嚣的世界崩落之雨,到达卢娜的身边。
“那是我的名字!贝茜·西古德森!”
“那我也祝福你!贝茜·西古德森小姐!”
“我就算啦,知道我的名号没啥意义。”
闪灵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小可爱,我对你只有最后一条建议。”
她指了指卢娜怀抱中的人。
“放手吧。”
卢娜怔住了。她以为自己会哭泣,会愤怒,会抱怨对方如此残酷的建议。但是到头来,这些情绪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空荡荡的麻木。
她最后了一眼怀中人燃烧怒火的眼眸,尝试着为他修好脱臼的下巴。
“我诅咒你!该死的贵族!该死的富人!该死的贝克兰德蛀虫!”
重拾言语的拉德撕心裂肺地喊道,然后又突然安静下来,用浑浊不堪的眼神看着卢娜。
“……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对不起……”
卢娜双眼无神地看着地井下方遥远的黑暗,呆呆地抖开束缚的斗篷。
布料抽离躯体,拉德坠落地井。
遥远的死亡一去不返,连坠落的回响都达不到卢娜的平台。
无论是渴望的自由,还是挚爱的父母姐姐,或者只是一介萍水相逢的男孩,都从她的手中全部流走了。
她什么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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