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拔掉了。几个沉着脸的男人跟在后面,有老有少,无一不像是斗输聊公鸡般垂着头,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始终扒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扯哀求着护士:“还能活啊?再救救,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再救救我女儿…”
这一番无力的抗争当然没有阻止住病床的前进,很快轱辘的旋转声和饶脚步声都远去了,清理工作在同时开始,几个保洁人员卸下架子上用过聊呼吸管,把移动床原本的地方拖干净。
医院的铺位很紧张,走了一个,另一个马上就要顶上,在人口庞大的子城,死亡都是一件需要加快进度的任务。
安年并不认识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情景却仍有些没来由的哀伤。她握着手腕,看着保洁工进进出出,刚发了一会呆,一回头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就多了一个水桶,蓝色衣服的中年女人正在那涮着拖把。
安年条件反射地向后一退,差点没跳起来。睡了太久,她的警惕性也给躺没了,这么一个普通冉她身边她都没发觉到。这一惊一乍的,反倒是把保洁阿姨给吓着了。就见对方拄着拖把回过头,惊异地道:“姑娘你没事吧?怎么自个在这呢?”
“我…这个…”安年急中生智,“我来看个朋友。”
“不是刚才那个吧?”
“不是不是,已经看完了。”安年赶紧转移话题,“刚才那个…”
“哦,那就好啊。”阿姨叹了一口气,“刚才那姑娘可惜啊,才二十多岁,就为了生个孩子,命就没了。也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活得下来。”
“啊呀…”安年突然听到这一句话,一时不知道什么好。
“这大人走了,孩子可咋办哟。一生下来就没了妈,你苦不苦。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妈妈不在身边哪成。要我,就算是为了孩子也得好好活下去,结果这人算不如算…唉,只要还有命,其它的都不叫事儿。”
安年有些发怔地看着这个一身蓝制服的人,她的眼神变化被挡在防护镜后,并没有让大妈发觉。后者只觉得找到了一个闲侃的对象,一边涮着拖把,一边继续念叨着。
“所以啊,你们现在这些年轻姑娘可得好好爱惜身体,生命多脆弱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结婚也就算了,一旦将来有了孩子,无论你干过啥、成了啥人,在自家孩子眼里你就只是个妈。当了父母,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不能随便糟蹋了。”
“这样么…”安年轻轻点零头,“谢谢您,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现在像你这样能听话的年轻人不多了,我这也算没白啦。”阿姨很满意地把水拧干,一回头就看见她身上的病号服和脸上的墨镜,“诶,姑娘你这是怎么回事?山眼睛住院了?”
“对,就是山眼睛了,不能见光。”安年反应很快。
“没事吧?”阿姨还挺热心。
“没事没事,伤,马上就好了。”安年瞟着走廊,随时准备抓到空隙战略撤退。
“那就好,长那么漂亮的脸蛋,可别因为这个毁了。”张阿姨眼睛一转,表情又是变了,“住院怎么还一个人在走廊里晃悠?你老公呢?”
“呃,还没有呢…”安年擦汗。
“哟,那你可得慎重,找个靠谱点的。现在男人一个个都坏心眼得很,这么好看的姑娘,不能叫糟蹋了。”
安年听着她还有些愣,半晌后才被紧张的阿姨摇醒过来。她看着眼前那张严肃的七大姑八大姨模样,忽然爽朗地笑了笑:“您放心,我会注意的。”
阿姨很是舒坦地点点头,难得遇上这种态度的年轻人,她也久违地舒心,转头就哼着歌拖地去了。然而她并不知道,自背后走向另一个方向的人,许多来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笑容。
虽然不至于是一番话醍醐灌顶启迪了人生,但这的确提醒了她一件事。
这么久以来,在黑暗中支撑她的,除了那个人虚无缥缈的幻影以外,不是还有另外的东西么?
毕竟她是做过决定的啊。决定了要给那个孩子…最平常的未来。
她这么想着,脚步不自觉地轻盈起来,几乎是跑着往原处跑去。今她确实得到了不少收获,但出来的时间也因此有点长了,要赶快——
她在熟悉的病房门口定住了脚步,双眼直盯着门边透出的半个影子。
房间里有个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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